唐晓玲转自网络
基督教在当代中国的发展 65 中国家庭教会的发展及其影响 ——2010 年 12 月 14 日在台湾清华大学当代中国研究中 心的演讲 李 凡 非常高兴今天能有这个机会在清华大学向大家介绍一下中国大陆 家庭教会的发展。我们最近刚刚写完一本书，是关于中国大陆的社会 运动的书，其中有一章是关于宗教运动的内容。我们为什么要做家庭 教会的研究呢？是因为我们在大陆开展民主理论的研究工作，其中有 一个理论假设，就是假设文化的多样性对于民主的发展会产生影响， 那么文化的多样性在中国从哪几个方面来看呢？经过改革开放 30 多 年以后从哪个角度来看这个问题会比较好呢？我们就觉得从宗教的角 度来看比较好。就是宗教的发展情况可能比较好地体现文化的多样性。 因此基督教在中国的改革开放以后的变化是什么样的，是我们关注的 一个重点。利用在各地跑来跑去的机会，我们对各地基督教的发展做 了一个研究，结果发现家庭教会的影响很大，所以我们就关注了这方 面的事情。2008 年我写了篇文章，就是基督教和中国政治发展，这篇 文章登出来以后，引起了广泛关注。去年日本庆应大学请我去还专门 讲这个问题，我当时提了篇论文讲的是基督教对中国民主发展的影响。 我们现在又写了些东西，对家庭教会重新做了调查，根据一些新的资 料，新写了个东西，就是家庭教会主导的宗教自由运动，今天讲的内 容就根据这个研究为基础。 第一个问题，我们先要了解基督教的全球发展对中国的影响。原 来亨廷顿讲过很有名的话，意思就是说伊斯兰教的发展将来要高于基 66 基督教在当代中国的发展 督教的发展。美国宾州大学有个教授，叫 Philip Jenkins，他有一本书， 台湾翻译成了中文，题目叫《下一个基督王国》。他根据全球调查的结 果，证明基督教发展的非常之快。从 1900 年到 2000 年一百年的时间 里基督教在全球增长的速度是10倍，2000年达到全球人口的17%左右。 发展的原因就是由于全球南方，global south，是处于一个贫穷、 动 荡和迫害的状态中，人们迫切需要得到拯救，因此信了基督教。目前 基督教人口在非洲已经达到四亿多，将近非洲人口的一半。所以从中 国大陆的情况来看，也是属于这样的一个状态，中国大陆的基督教发 展也是 global south 的一个主要部分，因为大陆在地理上分也是 global south 的一部分。中国基督徒的人口大概在一亿多，有的说在 8000 万， 还有的说达到了 1.3 个亿。但是中国的宗教局正式承认的官方统计数 字，基督教包括新教和天主教一共在内大概是 2300 多万。这个数字现 在学者们都不认可。据河南家庭教会自己的统计，河南是一亿人口， 现在家庭教会就有 1500 万信徒，官方的教会在那还有 240 万，总共在 河南地区，基督徒一共达到了 1740 万，这是家庭教会自己的统计，占 到了河南人口总数的 15%以上，将近 20%。河南在 1949 年的时候按照 官方统计的结果，基督徒是 7 万，如果我们假定现在是 1740 万，60 年的时间翻了 250 倍，就是这样的一个速度。 为什么会出现家庭教会这么大的发展？可以从几个方面来加以解 释。我觉得主要是文化的原因。今年夏天新加坡国立大学请我去讲基 督教发展的问题，我讲其实从台湾和日本的情况来看，东亚人，主要 是中国人，古代的信仰观念其实就是鬼神的世界。这在日本看的很清 楚，尤其是京都，到处都是庙和神社。在台湾也看得很清楚，一个村 子里就有四五个庙。中国古代社会，建立了一套自己的社会信仰系统。 但是从 1949 年以后到文化大革命期间传统文化基本上是被破坏的，因 为中共自己是一个无神论者，认为宗教信仰是没有必要的，掌握政权 之后就收紧了对宗教的控制，到了文化大革命中，所有的即使是官方 认可的宗教，包括佛教、道教和基督教，也全都关门，任何人不准信 仰任何宗教。所谓文化大革命，就是要破除旧的文化和思想，当时产 基督教在当代中国的发展 67 生了一个结果，就是把所有的庙、寺、观等等统统关掉，统统拆掉。 拆庙的起源可以追到 1958 年的大跃进，当时要大炼钢铁，就开始拆庙 来炼钢，然后到了文化大革命基本上庙就已经拆得差不多了。中共强 迫大家去接受无神论，但是实际上老百姓不愿意接受无神论，骨子里 仍然在信佛、信道。但是如果让政府发现就抓起来进行批斗，这样的 情况就使得传统的宗教信仰找不到一个地方去进行它的宗教活动，佛 教可以在家里修行，但是佛教道教要组织宗教活动还是主要要到公共 的宗教活动的场所去，家里只能个人修行，但是不能进行信徒之间的 活动。这样一来就给了基督教发展的机会，因为只有基督教可以进行 家庭的活动，因为从耶稣时代开始，基督教就是以家庭教会的形式出 现的，以小组的形式出现的，这样基督教可以不需要任何的宗教公共 场所，以小组的形式进行集体的宗教活动。由于信传统宗教的寺、庙 和观被破坏，但是人们又迫切需要解决信仰问题，这样就给了基督教 一个很大的发展机会。基督教实际上在中国传了 1000 多年，传了几次 传不进来，这个历史机会是文革中出现的。我们最近看到了一些口述 资料，证明中国家庭教会的发展就是在文革的中后期出现的。现在口 述资料已经证明当时由于政府对信教的人抓得很厉害，抓去就要判刑， 甚至拉去枪毙，这样农民们信了教后就只好偷偷在晚上，在田野里、 在山顶上，在半夜里进行宗教活动。我们看到材料中，小的有二三十 人，大的甚至到一两千人进行这样的活动。从文化大革命中后期开始， 基督教就开始在中国出现了大的发展，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文 化的原因。中国的老百姓需要找到一个宗教信仰，但是政府不给人提 供机会，这时原来的基督教的文化因素开始发酵，大量的人开始在那 个时候加入到基督教中。这个从文化的解释上是比较好讲的。从 1979 年开始，中共允许恢复宗教信仰，国外的一些教徒开始有机会进入中 国，进一步促使了基督教的发展。现在有个统计数字，1949 年的时候 基督新教的总数是 83 万，到了 1953 年的时候剩了 43 万，到了 1979 年对外开放的时候，做了个统计，宗教局在 1982 年公布的统计数字是 基督徒 300 万，包括了天主教在内，但是实际数字应该更多，可能已 68 基督教在当代中国的发展 经达到了 700 万。现在大陆很多知识分子，特别是在北京地区，大学 生和教授开始信仰基督教，他们信仰基督教的原因，就是要寻找一个 现代化的思想，寻找西方思想的本源，这是很多大学教授对我讲的。 他们不相信基督教迷信的内容，他们认为基督教代表了现代化，代表 了真正的西方思想。在河南 50%以上的农民信教的原因是为了治病。 还有一个很大的变化就是实用主义的需要。我们在浙江发现一件事就 很有意思，当地有一个渔港，老百姓原来信妈祖，我去调查的时候官 员跟我讲，现在老百姓已经不信妈祖了，改信圣母玛利亚了，我说为 什么会转。地方官员说很简单，信妈祖是为了保护渔民海上捕鱼的安 全，老百姓问哪个更 powerful，当然圣母玛丽亚比妈祖更 powerful， 因为全世界在信，而妈祖只有中国人信。所以当地老百姓纷纷转成信 基督教。我曾经将这个故事讲给美国人听，听完后他们非常生气，说 中国人太实用主义了。其实中国整个文化的实质就是实用主义的。 第二个原因，政治上的解释。文化大革命中政府官员都不安全， 动不动就被当成走资派拉出去批斗，老百姓就更处于一种没有安全感 的状态，所以整个政治上是动荡，而且经济贫穷，没有医疗治病的系 统，社会服务的系统统统不存在，在这种政治的动荡之中中国的老百 姓已经感觉到，需要一个超自然的力量来保护自己。实际上共产党保 护不了他们，而且当时共产党本身就是一个文革动乱的起源，他们需 要一种新的东西，特别是一种超自然的力量，这时候基督教来了，其 他的宗教又不能信，这就产生了社会走向信基督教的过程。社会服务 系统需要简单讲一下，就是基督教给社会提供了信教以后可以不生病 和帮助治病的机会，可以给社会提供娱乐、教育，以及其他的社会服 务系统。这样的一种服务系统对传播基督教非常重要。对这个过程的 研究，可以发现一个很重要的结论，我个人认为是非常重要的。大陆 在文化大革命发展当中，毛泽东思想是那个时候达到顶峰的，毛泽东 的个人权力也是在那个时候达到了顶峰，中国专制主义的最高峰也是 在那个时候形成的。但是就是在那个时候，老百姓已经在自发的寻求 一种新的拯救老百姓自己的超自然的东西。我觉得这个发现可能非常 基督教在当代中国的发展 69 重要，我一直想把这个研究继续做下去，因为这个研究做下去可能会 解答中国历史上的一些重要问题，包括改革开放这个转型为什么会出 现和中国近现代历史的一些内容，文化的转型、政治的转型等，我觉 得很大的内容都在基督教发展的过程之中。 第三是宗教政策的解释。当前的大陆实行的宗教管理条例里有一 条规定，就是各个宗教都必须到政府指定的宗教场所进行宗教崇拜活 动并要接受政府指定的神职人员，才能进行宗教活动。按照这样的一 个政策，大陆在北京也就保留了几个教堂，在一般的地级市保留一个 教堂，那么就出现了许多问题。一个农民如果信教，住在离城外 30 公 里或者 50 公里的地方，早上 6 点就得起床赶到城里，晚上很晚才能回 家，这样就给人带来不方便，那么很多人就干脆在自己家里搞宗教活 动。但是一搞宗教活动，按照现在的管理条例，这就是非法行为，警 察就来抓人，说进行非法的宗教活动，就开始抓人。但是越抓越不服 气，基督教就发展的越快，所以越来越多的、小型的、遍布各地的家 庭教会就开始出现了。那基督教开会就要做得隐秘一点，要让警察抓 不到人，人就要少一点，教会要多一点，所以家庭教会一般的人员是 在二三十人，这样就不断的派生出不同的教会出来。一个教会过了二 十多人，很容易被居委会发现，那就搞得小型一点，二三十人，十几 个人，这样人多了就不断再分出去一个教会，再分出去一个教会，就 这么分，教会就分布的非常广泛，而且发展很快。所以很重要的一个 家庭教会发展的原因是当前的宗教政策本身造成的。 现在大陆出现了一个家庭教会为主的基督教社会运动，这里边有 几个标志。第一个标志是从地下到地上的发展。河南的家庭教会是中 国农村的一个家庭教会发展的中心地区，在 1996 年的时候，河南的家 庭教会发表了两个宣言，一个是家庭教会对三自教会的态度，表示坚 决不接受政府的宗教政策；第二个是关于宗教信仰的告白，这个告白 就试图统一大陆的基督教的信仰。中国的基督教是在一种封闭的情况 下进行自我传教的，那么教义上就出现了很大的差异，这个信仰告白 就是想用宣言的方式把各种教义统一起来。这两个宣言我认为是非常 70 基督教在当代中国的发展 重要的，体现了家庭教会从地下到地上发展的一个标志。第二个标志 是从农村到城市的发展。在文化大革命中，基本上家庭教会的发展是 在农村，因为农村和城市来比，政府控制的要松，所以在农村有很大 的空间，半夜里还有山上可以去，有田野可以去，城市没有地方可以 去。所以原来是在农村发展，现在就发展到大城市，北京、上海、成 都、武汉，这些都是重点的家庭教会发展的地方，现在出现了一个新 的现象，家庭教会正在往二三线城市发展，就是地级和县级城市发展， 这个发展的速度也非常之快，这个几年前还没出现，就是最近一两年 出现了这个变化。第三个标志就是我刚才提到的，从原来以穷苦的农 民为主，开始发展到知识分子，大量的知识分子现在开始加入家庭教 会。第四个标志就是开始建立了全国性的传教网络。这可以给大家举 个例子，我去年到温州考察家庭教会，当地的家庭教会很多都有一个 类似“培训中心”的地方。当地有许多内地来的农民工，晚上没有事 干，教会就把大门打开，欢迎他们来，慢慢就给他们传教，传教以后 这些人就开始信教了，信了教以后他们要回到原来的农村去，无论是 湖北、河南也好，农民只要回去，在当地就建立了一个新的教会组织， 如果需要帮助，例如需要钱，浙江原来的教会就会给钱，需要牧师， 浙江家庭教会就会给派牧师。这样的话，逐渐形成了这样一个全国性 的传教网络。第五个标志，就是家庭教会实际上成了中国目前最大的 NGO 组织，而且海外联系最密切。家庭教会的牧师，现在到新加坡、 台湾、香港、美国的华人教会里接受培训，或者接受神学院的培训， 然后回到中国进行传教，建立了一个非常强大的海外联系，甚至可能 还有资金的援助。现在我们往少了算，家庭教会有 100 万个教会组织， 家庭教会的人至少有 8000 万人。家庭教会的分布目前主要出现了三大 中心，当然其它地方也有，就是北京、温州以及河南。河南是以农民 家庭教会为中心，然后它沿着淮河流域在发展，淮河流域为什么得到 发展呢，有人告诉我就是因为这个地方在 1958 年和文化大革命中庙毁 得最厉害，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多少庙。我们老家苏北连云港，当地官 员告诉我，在农村地区信主的人有的地方达到了 15%，现在正在修庙。 基督教在当代中国的发展 71 有人跟我讲说李老师你说的很对，凡是现在拆了庙的地方，就多几百 个家庭教会成员。现在为什么政府还在拆庙，因为是房地产，庙往往 是在市中心最好的房地产位置，地产商看中了，要跟政府谈，我们建 一个什么东西吧，把这个庙拆掉，政府当然也要考虑拆后什么后果， 但最后想想因为需要钱就拆掉，一堆信佛教道教的人没地方去，就开 始进入了家庭教会，就是这么一个发展的过程。第六个标志，就是家 庭教会又开展了一些公开的维权活动，这是最近几年的事情。家庭教 会也逐渐的把一些维护传教自由的活动开始走向了公开化。这里有几 个案例。一个有名的案例是守望教会，这是北京的知识分子建的一个 教会，在北京海淀区的大学区域，参加的人当中许多都是大学教授。 这个教会发展的很快，原来想和政府合作，试图让政府承认。但是政 府一直不承认它，后来还开始给它惹麻烦。他们的教会是租了一个地 方来进行活动的，政府不让房东再续租给他们，守望教会找另外的地 方，然后政府也通知那个地方不让租给他们，那他们就跑到北京的海 淀公园公开举行礼拜活动。这是奥巴马来访问之前发生的事情，结果 外国记者云集，老百姓云集，第一次搞成了。第二次政府在他们去的 时候就宣布海淀公园关门，他们就在门口搞。等到第三次的时候，离 门口几百米的地方就布满警察。最后政府妥协，允许他们租了另外的 礼堂进行活动，同时他们集资 2700 万，买了一个房子，准备用做教堂， 钱已经付了，但是政府不让房东把钥匙给他们，所以现在钱付了，但 是房子进不去。他们现在就在北太平庄那里租了一个礼堂，每个星期 在那里举行活动，房子比较小，他们的活动要分三场，早上一场，中 午一场，下午一场。这是守望教会的教案，其它的我就不讲了。 中国基督教社会运动有几个特点，大概总结一下：一个是下层人 士为主，基本上和前边所讲过的宾州大学 Philip Jenkins 的结论一样， 中国的基督教也是以下层人士为主，他们更需要的是社会安全、社会 服务、社会组织，可以帮助老百姓解决一些实际问题。第二个很明显 的特点，他们所追求的目标，就是希望信仰和宗教自由。我问过他们， 他们说我们信了上帝，上帝要我们把基督教的真理不断带给其他人， 72 基督教在当代中国的发展 我们就是以传教为中心的。第三个特点就是家庭教会是一个分散的组 织结构。大家也知道，天主教是一个官僚式的结构，是一个金字塔型 的结构，而新教是分散的，没有一个中心，每一个教会都是独立的， 所以往往家庭教会在一个地方发展，然后分离出来成立另外一个，原 来的母体可以给钱和人力的支持，但新的教会是独立的，所以每一个 组织都是独立的。这种独立的组织特点就使得家庭教会的发展非常之 快，他们可以自我做决定，那边有十个人, 马上就可以成立一个新的 教会组织。第四个特点就是它是封闭的传教，特别是在文革期间，是 在一个完全封闭的状态中自己发展起来的。中国基督教在中国的发展 从历史上看，原来面临的问题，就是文化之间的冲突，比如基督教不 能搞祖宗崇拜，不能对庙里的偶像进行崇拜，所以就和中国的传统文 化之间发生了严重的冲突，因此在中国的发展非常困难。但是由于家 庭教会是自我封闭的这种传教方式，现在我们看到的情况是基督教特 别在农村的发展中开始出现了和中国传统的文化或者传统的迷信相结 合的情况。我听到家庭教会对我讲过一些例子，例如在东北地区，大 家知道当地有个传统，就是有个萨满教，就是在台上有点跳大神性质 的，现在家庭教会的传教在东北也出现过这种情况，只是在台上跳大 神的人所敬拜的神已变成了上帝，仪式是传统的，但是内容变成了上 帝。我这次来和在台湾的牧师们也见过，他们说李老师这个怎么能接 受呢？我说从正统的基督教来看肯定是不对的，但是如果要从基督教 如何进入大陆，如何在大陆生根发展，恐怕必须有这么个阶段。这样 的结果就导致出现了各种各样的基督教和中国的传统宗教和文化相结 合的例子。目前在韩国现在传的比较多的基督教大家知道的是灵恩派， 这个派别在中国的发展也不得了，农村很多都是灵恩派的。也有的人 讲，你只要信上帝，你自己就变成了上帝。这个是正统基督教不能容 忍的，上帝永远只有一个，其他人不能变成上帝。这个观点就有点象 中国的禅宗。所以基督教她在传教过程中会和传统文化和信仰中的各 种解释相结合，当然从正统的基督教来讲这不是好事，但是从另一个 角度来看就觉得这样的变化对于基督教在中国的发展是很有利的，不 基督教在当代中国的发展 73 用这个办法基督教很难进得去。北京的知识分子他们不这么认为，他 们认为之所以要信基督教就是因为这是一个现代化思想，真正的西方 思想的本源就是基督教。第五个特点就是中国的家庭教会有强烈的救 世主义牺牲精神，河南家庭教会有个叫小敏的，她写了一个《迦南诗 歌》。她只有小学三年级水平，然后她就说上帝和她对话，写了很多诗 歌都谱成曲子，她的诗歌基本上是那种战斗进行曲式的，上帝的大旗 要在中国飘扬，战斗的精神和牺牲的精神都很强。她是河南南阳的一 个农民，她被中国的家庭教会奉之为一个神迹，她没有念过多少书， 上帝给了她这个灵感，然后她创作了几百首歌曲，现在这些歌曲已经 在海外的华人社团中普遍唱开了，这些歌曲体现了非常大的牺牲和进 取精神。 基督教的发展对中国的影响很大，先看对文化的影响。基督教对 文化的影响我觉得比较大，这在前面讲过。基督教在中国的传教活动 有 1000 多年，可以从唐朝开始算，但都没有成功。现在在共产党的统 治之下，基督教进来了，应该算是成功了。古代的帝王都是能把基督 教挡之于门外的，因为它涉及到和中国古代传统文化的冲突，所以历 代的帝王最终都没有允许基督教在中国广泛传播。现在到了共产党的 统治之下，传统文化让毛泽东一扫而光，实际上是他把耶稣所有进入 中国的文化障碍一扫而光的。共产党在中国的统治也才六十年，只能 说是百年之变, 而基督教进入中国站稳脚跟是一个中国历史的千年之 变，这个文化影响我觉得有点跟佛教进入中国一样，现在基督教已经 赶不走了，而且会很快地发展。回过头来看，在近代历史上各种思想 和主义都在中国进行过试验，中国学过日本，学过俄国，学过德国， 学过法国，也学过美国，最终一轮是学习俄国，把马克思主义带进中 国来了。现在来看，马克思主义也只是个政治的意识形态，它解决不 了人们的信仰问题。毛泽东曾经想在文革中把马克思主义变成一种信 仰，现在看来失败了，所以它最终只是个政治意识形态。随着政治潮 流的变化，意识形态也就变了。那么中国人学西方最终学什么呢，现 在看来中国这一个亿的基督教人口可能赶不走了，也消灭不了了。现 74 基督教在当代中国的发展 在的基督教和当年不一样，现在它已经很深的渗透进了中国的社会， 跟中国的传统文化已经结合。我觉得这样的话，可能有个结论已经出 来了，涉及到在现代化面前的中国文化的出路问题。近代历史上，我 们很多思想家都在探讨中国文化在面对西方文化要做的一种转型，以 及怎样在西方文化的冲击下发展，他们认为最后中国文化可以和西方 文化相互结合开出一个新的文化出来，内圣外王，走出一个新儒家的 灿烂文化出来，例如牟宗三、钱穆等都是如此看的。在大陆，共产党 现在也这么讲，可以接受传统文化，并在西方发展中国传统文化。按 照目前的状态来看，这样的看法可能全都失败，中国文化的变化和出 路怎么解决，要从现实出发，要从事实出发，要从正在发生的变化出 发，如果是这样来看的话，中国文化的变化可能最终是要达到最深层 次的问题，回到了宗教信仰，而且要和西方的基督教相结合。那么这 就提出了一个严肃的问题，基督教或者宗教是现代化吗？因为我们在 美国念书的时候，念到现代化思想、现代化理论的时候都讲的很清楚， secularization，世俗化，世俗化是现代化，而宗教化不是。今年六月 份，法国的中国问题专家到我们研究所谈中国的变化，谈到基督教目 前在中国的变化时，这个法国学者很不高兴，他讲怎么可能呢，法国 怎么能接受这么个结果呢，你们中国搞现代化搞了这么多年，怎么变 成往宗教道路上走？法国的现代化是在和宗教作斗争的基础上发展起 来的，中国怎么搞现代化，最后要回到宗教上去？所以这个问题就很 严重了，该怎么样解释中国现代化呢？我八月份在美国买了本新书大 概可以回答这个问题，新书的书名叫《God Is Back》。作者是英国《经 济学家》杂志社的现任总编，他在全世界进行了几年的调查写了这本 书，他在这书里有一章专门谈基督教和现代化。他讲从欧洲的历史上 来看，基督教是现代化的阻力，所以欧洲的现代化的发展是在反对天 主教之中发展起来的；但是美国不是，美国的现代化是跟美国的基督 教同步发展的，基督教起了辅助帮助的作用，它不是和现代化冲突的。 这样的观点可以给我们启发。但是根据目前我们研究的情况，我现在 还是不好回答这个问题。因此只是提出这个问题来：基督教在中国的 基督教在当代中国的发展 75 发展是不是现代化？怎么样解读中国的现代化问题？ 基督教对政治的影响，我觉得很重要，因为基督教本身的传教活 动是受到政府反对的，而且各地限制的很厉害，那么基督教要求的信 仰自由，就变成了中国目前维权活动当中的一项内容，是宗教自由的 维权。但是它和中国其它所有的维权不一样，农民的维权是为了土地， 为了不向政府交额外的钱，都是有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物质利益。但 是只有基督教不一样，不要这些物质利益，要的是传教，要的是信仰 的自由，所以这是一种道德和精神的力量。我们可以看世界很多地方 的转型，包括 1905 年俄国的那一次革命，背后是东正教在起作用，这 是近代人类第一次的非暴力运动。然后有甘地的不合作运动，背后也 是宗教，曼德拉的背后是宗教，瓦文萨是得到了东正教的支持。所有 的社会的维权运动中都要有一种道德和精神力量的支撑，但是中国目 前的维权活动中看不到这个，只有基督教的维权活动能够看到，如果 基督教能够在中国的维权中起到一个比较重要的作用的话，她可以把 一种非暴力精神和道德力量引入中国来。 作为最大的中国 NGO，基督教对社会的多样性和多元化的影响是 非常重要的。基督教的发展是在原来传统的文化和社会力量之外成立 了另外一种新的社会力量，我们可以看到中国社会的多样性和多元化 已经出现，如果没有基督教我们看不到这样的明显的变化，因为国家 仍然把社会控制的很死，但是现在家庭教会出现了之后，我们就可以 看到国家对家庭教会的控制已经是基本上没有什么办法了，它自己在 发展，而且在繁殖，现在基本的力量大概是每年 5%在发展，发展的非 常之快，越来越形成为一个独立的起很大作用的 NGO。在家庭教会中 现在出现了一些观念略微激进的基督徒知识分子，他们提了个看法， 未来中国民主化的过程，就是基督化的过程。这个从世界历史上讲， 是有这样的例子的，比如韩国。韩国在民主化过程中，基督教起了很 大作用，韩国的基督教随着韩国民主化过程而发展，现在韩国的基督 教大概可以占到人口的 40%。这个就给了中国的基督徒一个可以比较 的案例，他们认为中国未来的发展和韩国的一样，民主化的过程也就 76 基督教在当代中国的发展 是基督化的过程。 家庭教会的发展对中国现行的宗教政策也产生了很大的影响。从 实际上看，家庭教会已经得到了自由，就是政府已经拿他们没有办法 了。这就产生了一个问题，因为政府还有个三自爱国教会，就是政府 办的基督教教会。目前国家的宗教政策，就是要扶植这个政府教会组 织，但是三自教会现在面临很大的问题。我举一个例子，由于家庭教 会的发展，就使得越来越多的国家管的教会，开始想从国家的控制中 独立出来。我去年三月份去温州白象镇，是当地的三自教会请我去的。 他们给我打电话，说李老师你是选举问题研究专家，来帮个忙，我们 这个地方按照国家规定的教会自己管理自己的原则，举行了选举，选 举我们教会的管理层。选举的结果他们把政府派来的人给选掉了，选 上了他们自己满意的人，但是被选掉的人不认账，继续在原职位上不 走，并得到了政府的支持，因此选掉以后出现两边互相僵持的局面。 我去的时候正好是闹得最厉害的时候，一个很大的教堂，在讲堂上他 们两边同时在台上传教，这边的人坐在这边，那边的人坐在那边，当 然选举上来的人力量大，要不然不会赢的。这边人多，那边人少，这 边人多力量也就大，那边一看抵不过这边就放音乐，放 Disco，吵他们 不让他们讲道。最终的结果是当地的宗教局不承认这个选举，把这个 选上来的人给抓了，理由是破坏公共秩序。这个案子后来的情况我就 不清楚了。类似于这样的三自教会要独立的情况，各地都发生了一些。 这个案子表明实际上家庭教会已经得到了自由，政府拿它已经没有办 法，他们可以开始传教，什么活动都可以做，但是另外政府却把三自 教会控制的很死。我个人看中国的宗教政策非要变，不变是不行的， 但是变呢政府会有顾虑，如果放开了家庭教会，家庭教会会有大发展， 如果不放开，照样发展，所以面临一个很为难的局面。但是家庭教会 的人跟我讲说希望政府不要放开，因为一放开，家庭教会的压力就没 有了，可能对家庭教会是灭顶之灾。但是总的来讲， 中国的宗教政策 到了一个转变的时候了，具体怎么转变，现在已经有迹象开始出现。 原来中共的媒体上不准家庭教会四个字出现，现在在英文版的报纸上 基督教在当代中国的发展 77 可以出现，China Daily 还可登探讨家庭教会政策转变的文章，这个 东西有可能是一个信号了。 最后一个问题，就是谈一下对家庭教会发展的前景的估计。对这 个问题我们可以估量一下。按照现在中国基督教家庭教会发展的状况， 到 2020 年家庭教会将要达到两个亿人口。两个亿的概念是什么呢，这 将会是全世界最大单一国家基督教的人口，会是世界第一，两亿基督 教人口绝对是世界第一，那中国就有可能成为世界基督教的中心，这 是毫无问题的。中国基督教的人口会达到多少呢？我去年在日本庆应 大学演讲的时候，他们让我估算了一下未来中国基督教的人口会达到 多少，我估了下大概可以达到三亿人口，占人口的 20%。中国的佛教 会占到 40%, 儒教传统的会达到 30%, 剩下 10%给其他宗教信仰，道 教和伊斯兰教等。韩国的例子是基督教占到人口的 40%。《God Is Back》 这本书上说中国在 2050 年要成为世界宗教的中心，包括基督教，也包 括伊斯兰教,，我想佛教也应该包括进来，这样中国会成为世界几乎所 有主要宗教的中心。具体到将来会发生什么重大变化，我们现在不好 讲，我们这个研究所从事实证研究，已经发生的事情我们讲，而没有 发生的事情我实在是不好估计。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基督教和家庭教会 的发展会对中国未来的经济、社会和政治起到重大影响，特别是在文 化上的影响会非常之大。 我大概讲到这吧，谢谢大家！ （根据录音整理，提问和回答略） 原刊于世界与中国研究所《背景与分析》特刊第 53 期，2011 年 1 月 17 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