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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五类观察:《黑五类忆旧》—吴风琴,吴献忠

2015年03月13日 综合新闻 ⁄ 共 3675字 ⁄ 字号 暂无评论

孙天星 转自 纵览中国

吴献忠原名吴风琴,抚顺市第十中学学生,品学兼优,能歌善舞,是班长、校革委会副主任。毛泽东发出“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的号召,她二话没说,扛起行李,毅然到锦州市黑山县耿屯一队插队,并改名吴献忠——向广阔天地献忠心。在那里,一年之内,吴献忠学会扶犁、点种、收割等农活,闷着头扬场,一口气能扬1万公斤,扬得农村小伙子直咋舌。

1970年秋,国家开始在知青中招工,耿屯的贫下中农和知青一致推荐吴献忠,她却回答得很干脆:“我不走!”有人说她眼界高,想上大学。不久,大学招生名额下来,全体知青又一致推荐她,她仍然说“我愿意留在农村”,把机会让给别的同学。后来北大、清华也来招生,县、社领导根据贫下中农的强烈呼吁,把吴献忠推荐上去,除了个人申请书,其他所有手续全为她办好了,吴献忠仍然不走。在日记里,吴写下誓言:“铁下一条心,扎根在农村,甘愿吃尽天下苦,乐把青春献人民。”

一连9个春节,吴献忠没有回家跟亲人团聚,调她去市、县做专职团委书记,她不去。她说:“如果有人把农村比做荒山,把城市比做花园,那么,我愿做荒山的开拓者,决不做花园的享乐人。”作为全国19位知青典型中的典型,吴献忠在《人民日报》上发表坚决扎根农村的倡议书,一时名扬全国,成为上山下乡时代第一号骄女。她的事迹见诸全国各大报,名气越来越大,荣誉越来越多,可她仍然穿着农田鞋、补丁衣。

作为辽宁知青的唯一代表,吴献忠坐过三叉戟飞机,到北京参加共产党第十次全国代表大会,并受到毛泽东的接见。

不知不觉,吴献忠的爱情在农村艰苦的环境中萌芽。他是吴的知青同学,也是她的助手——吴是耿屯大队党支部书记,他是副书记,二人志同道合。寒风刺骨的冬天,吴献忠率领社员兴修水利,需要有人跳到水里作业,她只须向他瞟一眼,他就二话不说,跳进齐腰深的冰水里。秋天打场,他包的活儿干完了,看到吴献忠还没干完,不管多晚,他都过来帮忙。吴献忠忙,没时间洗衣服,他拿过来就洗。吴献忠出差,他细心地帮她收拾行装。吴献忠回来晚了,他守候在灶口,将饭菜热了又热。那段日子,吴献忠认为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正当二人牵手准备共筑爱巢的时候,她出事了。

1976年9月毛泽东去世,华国锋当上党主席。在县里的一次会议上,吴献忠说:“新一代领导人能否像毛主席一样受到人民爱戴,那就要看他的行动了。”1977年,吴献忠以现行反革命罪遭到逮捕。起初,办案人员以为吴是四人帮在辽宁的重要骨干,对她批斗的力度很大,挂着现行反革命的大牌子,到处游斗,每天上午批斗4小时,下午批斗4小时,一批就是两个月。为了取得突破,他们决定把吴献忠拉到她所在的公社揭发批判。

那天本来下着瓢泼大雨,可当吴献忠被带到贴满“打倒吴献忠”标语的大台子前时,雨却停了,一束阳光穿过乌云,照耀大地。台下黑压压的一片人,全是她熟悉的乡亲、同学。他们轮流上台批判发言,可没有狂热和激愤,只是冷静地念批判稿。大会进行了3个多小时,没有人向她吐口水,也没有人动她一个手指头,反而有人细心地把她的衣领垫在挂牌的铁丝下……

直到批判大会结束,吴献忠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他拒绝对吴献忠作批判发言——他的沉默给苦难中的吴献忠莫大的安慰。

审查了3年多,没有发现吴献忠与四人帮有任何瓜葛。1981年春,吴献忠被释放。她的第一个念头是找到他,马上见他,扑到他的怀里痛哭一场,哭出自己这3年多磨难里对他的无穷无尽的思念。通过一位同学,吴献忠得到了他的确切消息:“他等了你3年,实在受不了来自家庭和社会的压力,就是在这个春天,刚刚经人介绍找了一个女朋友。他请你多多保重。”

在同学的安排下,二人见了最后一面。她对脸色灰白、面带愧意的他说:“在我最艰难的时候,你没有批判我,没有落井下石,这已经对得起我。作为朋友,我希望你能坦然走好未来的路,祝你生活幸福。”

这段刻骨铭心的爱情就此结束。吴献忠跌跌撞撞回到家,兄弟姐妹们与她抱头痛哭。家人想把吴献忠留在身边,试图用亲情温暖她那颗冰冷的心。他们问她:“为了扎根农村,你已坐了一回牢,你还想回到那里吗?”吴献忠说:“扎根农村是我的青春誓言,不论遇到什么样的挫折,我都要坚持。”姐姐说:“连许多伟大人物都会根据环境的变化而改口,你一个小小人物的誓言值多少钱?再说,现在知青大多已返城,你回农村已毫无意义。”吴献忠说:“我怎么说就怎么做。”全家人不再说什么。

锦州市有关部门根据吴的意愿,将她安排到农业科学研究所当农工。经历大波大折后,吴献忠沉寂下来了,渴望过上普通人平静的日子。然而,作为当年全国最有影响的知青典型,她留给人们的印象并没有随时代的变迁而彻底消失,她的遭际和人格仍然在一些人心中产生影响。这时的吴献忠,除了接到一些朋友的问候书信外,还陆续收到黑山县一位农村青年发来的几十封情书,其中一句话令她无比感动:“我追求吴献忠,只是想用一颗滚烫的心去温暖另一颗受伤的冰冷的心。”吴说:“我是政治犯,将来有可能再蹲监狱。”那青年说:“我主动求婚,就说明我不怕。我相信你是好人,你就是再蹲20年监狱,我也等你。”“我比你大4岁半。”“农村有句老话,女大三,抱金砖,别说相差4岁半,就是相差10岁,只要真心相爱就是幸福的。”“我是没有前途的人,你家里人没有意见吗?”“我与你搞对象,不是我家人与你搞对象。你要相信人间自有真情在!”

他们结婚了,次年有了一个儿子。农科所为了解决他们婚后夫妻两地生活的问题,特地出面把吴献忠丈夫的户口从黑山县转到锦州近郊农村。随着环境的变化,他产生了新的企求:借助吴献忠的关系,把自己的户口从农村迁到城里。吴告诉他,自己要的是农民丈夫。他不甘心,四处奔走,偷偷找吴献忠的老朋友、老熟人帮忙。吴献忠知道后,火了,要他死了这个念头。从此,他露出了性格中丑陋的一面,对吴献忠三天两头非打即骂,上班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后来干脆什么也不干。

1988年,小叔子一家4口因生活无着,投奔吴献忠家。8口人挤在一间半房里,8张嘴全靠吴献忠那一点点微薄的工资维持。吴献忠每天早晨做好饭才上班,穿的是好多男人也不屑穿的蓝色中山装,每天午饭带的是窝头咸菜,下班回来又拖着疲惫的身子再做好晚饭摆上桌子。尽管这样,她毫无怨言,只要全家人和和睦睦。工会主席一次又一次把困难补助送到她手里,她都拒绝了:“我现在生活得挺好,不用组织照顾。”

吴献忠已经无法与丈夫沟通。她做好饭让他洗过手再吃,他怒火中烧,说她嫌他脏,伸手把桌子掀翻。工会给的补助她不要,他骂她太傻。过春节回娘家,她千嘱咐万叮咛,要他吃饭说话讲文明,他满口答应,可是一上饭桌喝上酒就原形毕露,知识不多,话头不少,吆五喝六,喝得酩酊大醉,将灌到肚子里的酒全呕出来,从屋里喷到屋外。1989年1月4日,吴献忠向法院递交了离婚起诉书。她说,这次婚姻给她的精神肉体折磨,超过监狱里那3年多。她的精神有些失常,老忘事儿,身体也彻底垮了,体重从60公斤降到40公斤,风一吹人打晃。吴献忠已经无法工作,需要将养身体,不得不离开这触景生情的伤心地,回到阔别20多年的家乡抚顺。

家乡人向她伸出了热情的手,告诉她,她可以重新选择工作。她说,我大半生都给了农业,我已离不开它。吴献忠被分配到抚顺肉鸡联营公司当保管员,先后又在抚顺饲料公司当办公室主任,在抚顺鸵鸟养殖中心当副经理,在沈阳高楼香鸡公司任经营经理。

1998年6月,吴献忠辞去公职,拿出多年积蓄,办起了自己的辽宁知青食品有限公司。9月28日,沈阳柳湖宾馆宴会厅,沉寂了20多年的吴献忠出现在公众面前,身份是辽宁知青食品有限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这一天,与吴献忠当年下乡插队的日子——1968年9月28日,整整相距30年。

吴献忠亲身经历了大多数同代人的“无奈三部曲”:想读书赶上下乡;想工作赶上下岗;40多岁家庭刚刚稳定,又遇上各种变故。如今,吴献忠已年过半百,她惟一安慰的就是有一个与她相依为命的儿子,惟一的乐趣就是工作,惟一的追求就是建一座知青大厦,让老知青能在那里愉快地工作、生活,为自己的同代人真正做点什么。

补白:今天我在姐姐家平生第一次吃到芒果,一连吃了3个。吃过芒果,坐在沙发里,联想起发生在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的一个荒诞但绝对真实的故事。1968年夏,非洲朋友送给毛泽东两筐芒果,毛转手送给驻清华和北大的工人宣传队,轰动全国。我所在的兵团2师13团有个北京女知青,其父是工宣队员,为了让北京知青也分享毛主席对工人阶级的厚爱,他把一个腊制的芒果模型送到我团,供全团指战员、家属瞻仰。当时我也去了,颇有幸福感。一个副连长瞻仰回来,对人说,他在云南当过兵,驻地产芒果,吃过,不是什么好东西。此言一出,遭人上报团部,副连长被撤职,受到严厉批评,成了反革命分子,理由是:非洲朋友送的芒果,一定是稀世珍果,普通水果毛主席怎么会送给工人阶级?再者,这副连长说自己吃过芒果,还说芒果不是好东西,是对伟大领袖的污蔑。今天我撰写此文,目的很简单,让国人、今人特别是年轻人知道这个黑色幽默故事,警醒人们像保护自己的眼睛一样保护自己的言论自由。否则,苦涩荒诞的的黑暗故事就会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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