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彩鹏转自BBC中文网
11月27日晚,上海、北京、成都、西安、武汉都爆发抗议活动。几个月来,对于“清零”政策的不满持续酝酿,在新疆乌鲁木齐的火灾后,愤怒的情绪在网上爆发,随即在当地爆发抗议活动。在过去这个周末,抗议活动出现在全国多地,为中国近年来所少见。
BBC采访多位专家,分析这轮抗议的特别之处,对于清零政策是否会产生直接后果,以及对于中国政治的长远影响。
特别之处:从避邻运动到广泛诉求
“罕见”是专家描述这轮抗议最常用的词汇。
“现在在中国看到的,是十年来最不同寻常的大规模政治活动。”澳洲国立大学政治学者宋文笛在其推特上表示,上一次看到类似情形还是2011年底的乌坎。
“我在上海生活了15年,还没有见过这种规模的抗议活动。”弗兰克·蔡(Frank Tsa)是居住在上海的公共论坛组织者,他向BBC介绍,过去二三十年来,中国可能有上千次、上万次小规模抗议活动,但通常都是关于劳工权益和征地冲突。
宋文笛提到的乌坎事件也类似,2011年时广东汕尾陆丰市乌坎村因不满土地被私下买卖,数百名村民多次示威、游行,并爆发大型冲突。更早的还有2007年厦门市民反对二甲苯(PX)项目事件。
这类运动被归为“邻避效应”引发的群体行为,“邻避效应”英文中称为“不要放在我后院”(Not in my back yard),往往在建造一些可能污染环境的公共设施,利好由较大范围人群享受,污染则由较小人群负担,因而引发后者的抗议。
但学者指出,这一轮抗议不再是中国常见的“邻避运动”。弗兰克·蔡评价,以前很少像这一次直接针对中央政府的,“基本上没有”,而这次针对政权本身,甚至喊出习近平或共产党下台的口号,“这就是为什么现在会有与1989年的比较”。
宋文笛也认为,相对于乌坎事件主要针对当地的不满,这一次感觉更可能会扩大,因为触发抗议的原因是全国性“清零”政策。
英国牛津大学中国中心主任拉纳·米特(Rana Mitter)提到清华大学发生的抗议活动。他认为,清华的学生不仅在抗议疫情封锁,还有更广泛的问题,比如青年中的高失业率,比如他们感到未来无望,美好生活已经逝去,从长远来看,对中国政府来说这更值得忧心。相比于如何走出疫情这样的短期问题,年轻人的抗议为中共敲响警钟。
直接后果:疫情防控会放松吗?
“这一波抗议浪潮是由‘清零’政策下对个人安全的担忧触发的,跨越阶层、地域和民族界限的问题,而解决这一问题需要全面改变国内政策,这使政府不容易与抗议者的要求达成妥协。”宋文笛称。
不过,在乌鲁木齐发生火灾后,当地爆发抗议活动,紧接着当地政府宣布已经实现“清零”,放松一些管制措施。
在过去这个抗议频发的周末,中国官媒新华社推送两篇文章,一篇罗列北京、广州、乌鲁木齐适当放宽封锁措施;另一篇是该社的评论,称各地应尽最大努力为老百姓提供方便,以及“方舱无小事”,但最后还是强调了坚定不移贯彻“动态清零”总方针。
“不是哪天起床了,宣布一下政策变了,那么简单。”拉纳·米特表示,有政治上问题是,习近平个人与这一政策密切关联,不过中国政府当然会指出一个事实,即中国整体死亡率远远低于体量相近的国家,比如印度。问题是中国还没有成功地铺开高质量的疫苗,在全球其他地方这一点至关重要,使病毒在西方甚至南半球成为总体上可以容忍和共存。
“在中国则不是这样,60-80岁老年人接种率不高,即便年轻人接种的国产疫苗,但没那么有效。”拉纳·米特认为这使中国政府陷入两难——如果大量进口美国疫苗,那在民族主义方面显得有些尴尬;还是说,管控住边境,然后一直实施“清零”政策?
但后者已经开始引发中国罕见的多地抗议活动。
政治影响:对中国政府的巨大考验
类似的抗议活动会不会持续下去?
“还有待观察。”宋文笛称,已经证明抗议者们可以被动员起来,但将公共不满转化为政治变革,还需要抗议者们更有组织,但在广泛的监控和审查制度下,能否做到呢?
约翰·霍普金斯大学政治经济学教授孔诰烽(Ho-fung Hung)认为,多个城市爆发抗议活动并不令人惊讶,但问题是这是自发的,如果当局能够保持对审查机器的控制,抗议活动可能在不久后平息。
“但如果继续蔓延,对习近平来说是个大问题,因为他显然没法在‘清零’上退缩,过去两年他推进‘清零’把自己逼进角落,他处理这件事最理性的方式应该是给地方政府施压,让他们对抗议活动进行镇压,同时自己保持距离。但也有风险,地方政府可能拒绝严格地执行其指令,因为他们也深受‘清零’拖累。”
“对习近平来说,确实形势严峻。这是对他的绝对专制统治的第一个严峻考验。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将对未来几年的中国政治和经济产生持久影响。”孔诰烽称。
弗兰克·蔡也提到这一轮抗议的自发性。他观察到,各地的抗议活动不是很协调,参与者比较随意,比如周六晚上的上海,一拨规模较小的学生组织纪念乌鲁木齐的活动,很多围观者直接参与进来,所以没什么组织,而且由于审查制度,也很难组织。先不要说它像89年甚至像伊朗一样的大型运动,太早了,但如果没有组织者,那政府如何镇压?“我认为共产党现在很为难,但该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