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宇翔转自博讯网
钱理群 陈奉孝 滕彪
经过二十多年与病魔顽强抗挣后，希翎大姐走了。噩耗传来，不能不使我们大家感到锥心之痛！为争取民主自由的理想，林大姐奋斗了一生，抗争了一生。象林昭一样，不论是面对“批斗会”的精神折磨，还是牢狱的肉体摧残，林大姐绝不背弃自己的理想，即便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她仍然用她微弱的声音呼唤着民主和自由，她的这种为理想献身的精神怎能不使人感佩落泪！
林昭原是毛泽东的一个崇拜者，但通过反右运动，她认清了毛的独裁屠夫的真面目，她感到自己受骗了。她觉醒了，她愤怒了，用鲜血揭露了毛的独裁屠夫的真面目，直到一颗罪恶的子弹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象林昭一样，林希翎大姐最初也是一个毛泽东和斯大林的崇拜者。但是当她从赫鲁晓夫的秘密报告中知道了斯大林犯下的令人发指的罪恶后，当她亲眼看到西北农民和玉门油田工人的苦难生活后，当她知道了中国的肃反运动，将许多无辜的知识分子打成“反革命”受到迫害后，她同样感到自己受骗了。她刚直不阿、敢讲真话，表现了知识分子的良知和极大勇气。1957年她在人民大学和北京大学连续发表演说，公开表达改变现存社会制度；公布赫鲁晓夫的"秘密报告"，揭露斯大林独裁血腥；她"反对当时中央的整风方针和部署"，大胆地喊出了“胡风不是反革命！”，她大胆地对现存的社会制度提出了质疑：“党（权）大还是法大？”，“我国现在实行的不是真正的社会主义，而是封建主义的社会主义！”。作为一个青年女学子，在几千人的大会上公开提出这样三个重大的政治问题，在那个年代的确是振聋发聩的。她一度被誉为"勇敢的化身"、"带刺的玫瑰"。随之而来的反右运动中，她遭到全面批判，成了"学生大右派"、"反党急先锋"和"戴着天使面具的魔鬼"等等。先遭开除学籍留校监督劳动处分，后又遭秘密逮捕审判，二十一岁时被判刑十五年，三十六岁出狱。
林大姐的思想是超前的，眼光是锐敏的，语言是犀利的。和所有思想的先驱一样，被误解、被孤立、被迫害，受难几乎成了一生命运的主调。林希翎付出了十五年的牢狱之灾和二十多年的精神和肉体上的折磨。林希翎的苦难遭遇是在共产政权下知识分子境况的一个缩影。但她从不后悔，从不放弃，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她捍卫了知识分子的独立批判精神。她不但是中国１９５７年右派的代表与象征，而且是中国知识分子的优秀代表。绝不曲学阿世，绝不逢迎权贵，绝不见风使舵，绝不歌功颂德。她看到的永远是社会的弊端、腐朽、黑暗。她在《我的思考》一文中说到，“猴子要满意现实的话，那么我们现在都不会变成人。”这成为广为流传的名言。在记者问到“知识分子在社会上应该扮演什么角色”时，她说：“不管哪一个国家，真正的知识分子一定是批评政府、反现实的不满分子。这种不满应该是正常的现象。知识分子的使命就是要推动社会进步，就是要批评现实。一天到晚歌功颂德，粉饰天平，怎能进步？１９５７年演讲时，我就谈到了这一点，但共产党一听到你不满现实，就认为你思想有问题，有反革命嫌疑，立刻给你扣帽子。”
永远批判型的知识分子，才是真正的知识分子。林希翎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在红色恐怖的大陆批判现存体制、批判共产党的政策、揭露斯大林独裁；小平当政时，对邓小平的反右“必要论”进行直接了当地批评，也对邓小平领导下的中国现实提出了尖锐的批评。到了台湾骂国民党独裁，参与争取民主的运动；民进党执政后，受邀访台，又跑去公开反对“台独”；到法国，和法国当局与当时的舆论主流相对抗，反对欧盟出兵科索沃。——她恐怕与任何当权者都是无法合作的：这是一个永远的反对派。她绝不做毫无原则、八面玲珑的小丑，虽然小丑过着丰裕的物质生活；她绝不做歌德派、骑墙派、两面派、投降派，虽然这样做会少遭很多痛苦和忌恨。
留下包括林希翎在内的为数不多的右派不予不平反，只是为了证明邓小平积极推崇、努力参与的反右斗争是正确的，只是犯了扩大化的错误而已。在给邓小平的万言书里，她干脆庄严地声明：“既然官方认为我的右派不是错划的，那么也就没有这个必要给我摘什么帽子，还是把右派的帽子给我戴回去的好。人家那些‘摘帽右派’是否改造好了教育好了都能变成左派了，我不知道。而我必须郑重声明，我是根本没有改造好，二十三年来，我对极左派官僚强加在我头上的‘右派’、‘反革命’罪名，我是从来未曾低头认‘罪’过和悔改过的。……１９５７年我公开发表的那些观点不仅至今基本不变而且有了新的发展，因此我是一个顽固不化的根本没有改造教育好的‘大右派’。在１９５８年７月我被捕的前几天，当年的中央公安部长罗瑞卿……曾夸下这样的海口：‘像林希翎这样的大右派留在你们学校是改造不好的，还是交给我吧！我有办法对她进行强制改造……’后来我用自己二十三年的全部言行事实来对抗罗部长的镇压万能论和暴力迷信论，铁一般的事实证明和宣告了罗部长的预言的彻底破产和失败。”她说，哪有正确的一方要求错误的一方平反的道理！
林希翎作为一个人、作为一个女性、作为一个母亲、作为一个革命者、作为一个先知先觉者、作为一个最优秀的健在的女右派，她所付出的、为历史为民族所做的已是我们每一个人都难以承受之重！她被暴政夺走了爱情、家庭和自由，却依然保存了完整的人性、捍卫了知识分子的独立和尊严！
因此，思想史上将永远铭刻着她的真知和勇气；人性的丰碑上也将永远记录着她的苦难和光荣！
我们发誓，将继承林大姐的精神，直到暴政灰飞烟灭，直到自由民主的大旗在中国大地上飘扬！
安息吧，林希翎大姐！
2009/9/28下午四时、巴黎时间十时于北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