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英玉转自博讯网
问:你在《吴亦凡事件之胜利与米兔》一文中提到中国的女权主义者还在行动中发展出“只属于中国的女权主义的行动性知识”。你可以举一两个这种知识的例子吗?
答:这个问题可以分两个方面来回答。一个是我刚才讲的,中国的女权,中国的米兔回应的是中国社会所特有的女性权利的问题。
我可以再举个例子,比如说中国的女性到了一定的年龄就一定要结婚一定要生育,这个是中国的文化强迫的。但是这种文化强迫政府也是赞同的,也是认为女性应当结婚应该生育。因为中国现在有生育率的危机。这个在其他文化,比如说在美国文化里面就没有那么明显,虽然美国文化也推崇结婚和生育这种模式,但它没有这么强烈。
中国这个文化对女性有很大的强制性,如果这个文化认为女性应该结婚的话,你如果不结婚你是可能会被惩罚,会有很多惩罚。结婚对女性来说没有什么好处,但不结婚是会有惩罚的,这是中国社会的特点、文化的强制性。
中国的米兔也是在反对这一点,主张女性可以自由选择自己的生活。女人不怕做剩女,女人可以不婚不育过自己想要的生活,米兔是对中国固有文化的一种反动。
另外,米兔在集体行动的过程里面,是以一种特有方式来寻找自己的机会和发展自己的特点。中国从来都没有完整和自由的活动空间,中国的公共空间一直在被关闭,我们都在经历一个不断被关闭的过程。甚至我们在几年前、几个月前还曾经有过的自由现在就没有了,我们就处于这样的一个过程里面。但女权主义还是在公共空间不断被压缩的情况下继续活动,而且它的回应是一种游击式的、非常灵活的,总是在侧翼行动的策略。
比如说,“米兔”这两个字就是因为在开始的时候,英文的me too这两个词本身可能对说汉语的人来说打出来不是特别友好,人们更喜欢用汉字来表达。另外,因为me too二零一八年在互联网上不断被禁,人们才想到了用米兔这两个字代替,这就是一个特点。
你看,我们是怎么样灵活的去应对网络上的审查。而且在这种应对策略中还保持着它的创造性和幽默感。所以今天的米兔已经成为中国的me too运动专有的成果,没有人认为这是跟大米和兔子有关的了。这是中国的女权主义反对审查的一个创造,在公共空间不断被关闭的情况下,女权主义者有它自己的创造性和智慧,还能灵活的把自己的声音发出去,而且还能形成一个联盟。
女权主义不是一个对抗性的运动。非对抗性也是一个策略,如果你去对抗你就会死无葬身之地。这个运动得以存续其实也是在于它的选择的灵活性。中国的女权主义运动所付出的代价,和它在极度限制的情况下所发挥的创造性,是其他国家的女权主义运动所不能想象的,它的艰难是不能想象的,它的创造性也不是能想象的。
如果说要从社会运动知识库的角度来看,中国的女权运动对其他国家的社会运动的启迪是非常大的,即使它现在还没有被人们充分地认识到。你如果是一个在中国做过女权运动的人,再到别的国家做那就太简单了。中国的女权主义运动难多了,但是我们还能发出这么大的声音,别人都不能理解,因为中国其他的异议的声音都已经消失了。
我不认为他们的消失是他们的错,但他们的消失是一种遗憾,因为人们就没有办法再知道他们的观点了。所以女权主义运动还在顽强的持续本身是很重要的,因为你能够让非常需要觉醒的人们能够接触到你的思想。所以我觉得女权主义运动作为一种社会运动所创造的价值是很重要的。
如果人们知道中国的女权运动是怎么样在非常艰难的情况下活跃,人们就会改变对中国社会的看法。因为人们对中国社会的看法是二元的。所谓的二元就是,一边是极度强大、超级强大的政府,也就是从反向被膜拜的政府,一边是愚昧和无能的民众,然后是极少数的、极度边缘的反抗者。这些反抗者忽生忽来,不断的一出现就被打压,非常边缘。
这是很多人对中国社会的二元想象,好象是中国社会是黑暗一团,没有空间没有希望了。而且,尤其是看到中国政府掌握了强大的互联网监控技术来指导他们的治理,这让很多人感到绝望。
不要对中国社会绝望。在你们看到的表象下,中国社会还是有很多很多活力的。只不过在中国社会活动变得非常艰难,但中国社会的活力并没有死亡。在中国社会没有死亡的时候,你就会意识到这些声音的存在是非常重要的。这些声音的存在本身比吴亦凡是不是进监狱更重要。
只要这个社会活下去,就是这个国家的希望。但是你假如不深入到这个运动的内部,你是不知道这一点的。你以为中国没有希望了,其实不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