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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反右斗争观察:祭奠不予改正的大右派彭文应

2021年04月27日 综合新闻 ⁄ 共 1988字 ⁄ 字号 暂无评论

黄宇翔转自博讯网

出了病房,我提议去郊外祭奠彭文应先生,弟弟欣然同意。我俩乘公交车,至上海最南端的奉贤区海湾路尽头的海边,进入海湾寝园公墓已是正午。烈日当空,天色湛蓝,海风习习,草坪树林,亭台楼阁,偌大的寝园,只有我俩。弟弟兴奋地说:“我来到了天堂啦!”我纠正道:这里分明是地狱嘛。

 我俩来到彭文应先生的全身铜像前,他挥着手,似乎正在讲演宪政民主,基座镌刻着1950年周恩来在上海对陈毅市长说:“要记住这个朋友”。这是我国唯一的右派分子铜像。


 彭文应,留学美国威斯康辛大学和哥伦比亚大学为政治学硕士;1932年回国从事抗日运动,反对政府“剿共”,曾资助当时被通缉在逃的周恩来;1947年以后,领导上海民盟的地下斗争,迎接中共取得政权;1949年以后,历任民盟中央委员和上海市副主任委员、市政协常委、市人大代表;1957年5月,响应中共号召,积极参加整风,呼吁发展民主与法治建设,遂被定为“章罗联盟”反党反社会主义右派集团的骨干分子,人民日报、解放日报、文汇报、光明日报等载文批判,因拒不认罪而被定为极右分子,撤消一切职务,剥夺工资,监督劳动,全家被赶出花园洋房而住进斗室,其夫人猝死,就读于上海师院的次子自杀身亡;1962年初,致信毛泽东和周恩来:“建议在全国范围内结束反右斗争,摘去所有右派分子的帽子,团结起来,建设社会主义。”同年底,他在贫病交加中去世,终年58岁。


 1980年6月,中共中央关于右派复查请示报告的批复中指出:“拟维持反动派原案(即不予改正)的5人:章伯钧、罗隆基、彭文应、储安平、陈仁炳。”彭文应名列第三;1989年12月,中共上海市委统战部部长在彭文应85岁诞辰座谈会上指出:“彭先生的一生是爱国的,进步的,值得缅怀和纪念。”


 彭文应是江西省安福县人,1930年起,与罗隆基、王造时两位同乡一起,积极反对蒋介石独裁,大力支持中共,1957年都被定为右派分子被迫害致死,成为“安福三杰”。


 在彭文应夫妇和儿子的三人合葬墓前,其夫人邓世瑢终年44岁,我注意到她卒于1957年7月19日,正是家父的跳楼之日。弟弟注意到,其子彭志平终年19岁,而痛心不已。我说:他是自杀的,你在20岁时也3次自杀:通电把手掌灼伤;服了大量安眠药;服下敌敌畏,半夜被我发现,灌水洗胃后送医院;幸好每次都抢救及时,躲过死神。可见,青少年在成人之际,如被社会不容,往往导致精神崩溃。


 在弟弟提议下,我俩深深的三鞠躬,并代表几位委托致意的师友,向被反右夺去生命的三位英灵,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天上人间的家人团聚


 之后,我俩在墓地里倘佯,这里安葬着不少名人,墓碑或塑像制作精美,造价昂贵,其中有我俩平日喜爱的作家,还有剧作家右派分子吴祖光的雕像,也有一些极尽奢华的商人之墓。看到不少亡者年纪甚轻,惋惜不已。弟弟感慨人生苦短,要珍惜生命,要宽大为怀,与世无争,不应有恨。


 1997年,我冤狱释放,母亲带我俩去八宝山革命公墓西6室,她要我俩向父亲墓鞠躬后,仔细擦拭骨灰盒,痛哭不止。由于我一向对父亲的行为不理解,曾多次拒绝去扫墓,要不是弟弟说起此事,我已忘得一干二净。上世纪60至80年代,陆怡(祖父的学生、文汇报右派分子)和家父的两位右派挚友,有时来探望我俩,厚爱有加,均已作古;我俩幼年在上海江苏路幼儿园的陈老师,一直关心爱护我俩到如今。


 我俩说起,五四运动时,祖父撰文呼吁营救陈独秀、傅斯年等被捕师生;辞去中国驻苏俄特使的日文秘书,投身于清苦的新闻事业,终生为业,一生不参加任何党派。祖母晚年,怀念祖父,弟弟为其朗读祖父的旅俄回忆文。弟弟还说,祖母曾对他说:“你哥哥的眼睛长得像爷爷。”这使我很荣幸,当以爷爷的大公至正的目光来看世界。


 亭子周围是小桥流水和鲜花树丛,空旷静谧,没有任何人。大嗓门的弟弟高谈阔论,放言无忌,我俩尽情交流各自知道的往事和信息。我取出食物,被连连回绝,他有太多的话要诉说了。一小时后,经我再三催促,他依依不舍地起身,挽着我的手臂,自言自语道:“我到了天堂。”我附和道,这里真是天堂啊!


 我俩漫步在公墓墙外的海堤,面对碧波荡漾,一望无际的杭州湾,我唱起:“大海啊,就像妈妈一样,走遍天涯海角,总在你的身旁……。”不觉流下眼泪。1997年夏,我陪母亲返回温州老家之后,航行在杭州湾,我对着母亲,唱起《大海啊母亲》的歌。回到上海,把因我冤狱受惊吓而住在精神病医院达3年的弟弟接出来。


 傍晚,我俩乘上归途的末班车,路旁温度计为摄氏36度,却并不感到太热。我把弟弟送回医院,问其有何感想?晒得满脸通红的他开心地说,今天一日游,是此生最高兴的一天。又问对父亲有何感觉。他说,愿父母亲的在天之灵安息吧。我想,一家四口,今天终于沟通而融合,在天上人间团聚了。我俩说好,每年此日都要追思父母。


 分手时,我一阵心酸,忍住眼泪,未让弟弟觉察。前几次分手,我都泪流满面,甚至还抱着他痛哭不止。他却反而每每安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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