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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反右斗争观察:六十餘年家國——我的右派心路歷程(11)/张成觉

2019年07月18日 综合新闻 ⁄ 共 3857字 ⁄ 字号 暂无评论

黄宇翔转自博讯网

大姐南行

 其時大姐已在鞍山鋼鐵公司工作﹐但按兄姐們的協議﹐她和大哥一起供養母親﹐沒有寄錢給我。由於物價便宜﹐兼且同學普遍較窮﹐節儉成風﹐我也不需要更多的錢。 (博讯 boxun.com)

大姐是1953年春從中央財經幹部學校畢業的。她本來於燕京大學就讀﹐但根據大陸院校調整的規定﹐燕京﹑嶺南等所有教會大學均被撤銷﹐前者的文﹑理學系併入北大﹐後者併入中大﹐校園亦歸新主。大姐所屬經濟系撥入新成立的上述學校﹐她只讀了一個學期便修滿學分﹐隨後分配到鞍鋼。那是首屈一指的大企業﹐但以她所學的國際貿易而言並不對口。不過這種情況很普遍﹐我姐夫畢業於清華大學經濟系﹐一樣在鞍鋼財務部門工作。

除了用非所學﹐大姐還碰到不服水土的困難。鞍山地區主糧為高粱﹐它在五穀中屬粗糧﹐最宜於釀酒。磨成麵粉卻十分粗糙﹐難以下咽。大姐去了一年多﹐還是適應不了﹐經常消化不良。她本來就瘦﹐這一下更瘦了。所幸她和姐夫歷史單純﹐沒什麼疑點﹐因此50年代的政治運動都並無觸及他們。

1954年冬﹐她和姐夫雙雙請假南歸探親。當時母親已到東北大哥處定居﹐我們家房子早已變賣﹐父親已去世﹐正是家破人亡。這同她51年暑假回來時的熱鬧判若天壤。但誠如魯迅所引陶潛詩﹕‘親戚或餘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足道﹐托體同山阿。’我們也只好面對現實﹐繼續走自己的人生路。

她專程到學校探望我﹐並進入宿舍﹐檢視我的衣被是否夠暖。因我睡上鋪﹐她讓姐夫爬上去﹐把我的衣服拿下來給她看。三哥曾說她很會過日子﹐選購衣物首重質量﹐不會因價錢貴而改買便宜貨。其理由是質優則耐用﹐看起來貴﹐實際上算。不知這是否與燕京大學所教有關﹖

後來我到市區她住處﹐那是姐夫家所在的一棟樓﹐樓下為鋪面﹐二樓是工場。她住四樓。姐夫排行第四﹐一兄及其母居此﹐他們都為大姐歸寧高興。我去的時候﹐大姐正和姐夫的大嫂談心﹐看起來她們倆很投契。

這是大姐僅有的一次南行。她兩夫婦逗留了一段時間﹐我們到艷芳照相館照了一張相﹐連同二哥夫婦和二姐夫婦共七人。二哥穿便服﹐卻特地佩戴了一枚‘解放戰爭紀念章’ 。我穿了一件淺色恤衫﹐是帶深色條紋的﹐有點像睡衣﹐可見我那時穿衣品味之低下。

大眾健身所

也是在那年冬天﹐我到長壽東路三哥女友芬家中度寒假。其間﹐曾往附近的大眾健身所鍛煉。

該健身所創辦人譚文彪﹐以熱心健美活動知名。他身高不足一米六﹐但健碩非常﹐據說能隨意控制身上任何一塊肌肉﹐其臂上三頭肌鼓起可達18吋。他曾表演‘汽車過腹’ ﹐即仰臥於地﹐腹部置木板﹐數人乘小汽車自板上輾過﹐他安然無恙﹐故獲‘大力士’ 美譽。其助手劉英為一美男子﹐身高一米八﹐俊秀瀟灑。

健身所門外除掛譚‘汽車過腹’ 照片﹐尚有陳鏡開舉重照。陳為我們東莞同鄉﹐個子不高﹐不足5呎。1953年﹐他以133公斤打破最輕量級世界記錄﹐是首名揚威國際體壇的中國人。由於他曾受業於譚﹐故以之作為招徠。

我慕名到此健身﹐第一天由劉英指導。他為我示範了每種健身器械的用法﹐我便自行鍛煉﹐他再無過問。所中學員不多﹐同時健身者不超過3人﹐其中僅我一個為中學生。按他們的章程﹐假期學生收費有折扣﹐似為5折﹐整個進程歷時4週﹐每天1節。我繳了4元(或3元﹖) 。

從自我感覺來說﹐這4週是有收穫的﹐肌肉較前結實了。但不幸的是﹐我緊接著得了一場重感冒﹐雖然三﹑四天便康復﹐可是體重急降7斤﹐使我的健身成果蕩然無存。

特別詭異的是起病之初的晚上﹐我竟然有如夢遊﹐走出四樓臥室﹐到外面的天台﹐躺在寬30餘公分的圍欄頂上。向下眺望﹐是窄窄的馬路﹐行人和汽車都顯得很小﹐我忽然想到﹐是否可以翻一下身﹐從天台滾到馬路去。但隨即又萌起疑心﹕這樣下去行嗎﹖這疑心很快佔了上風﹐我打消了滾下去的念頭﹐從圍欄頂上起身下來﹐回到臥室去了。

病愈之後﹐我走到圍欄邊下望﹐想到那時若從這20米高處滾下去﹐勢必粉身碎骨﹐頃刻嗚呼哀哉。為此﹐頗有點不寒而慄。

樂兄妹

長壽東路的這棟樓﹐是三哥同班同學兼摯友樂家中所有。其父為旅加僑商﹐經營汽車代理業務﹐相當富裕。但樂思想激進﹐與我三哥隨粵贛湘邊縱隊入城後﹐被挑選專任軍事情報工作。其妹芬則於長風畢業後入讀衛生學校。我到該處度假時﹐她已擔任司藥數年﹐她一名同事為樂女友﹐亦居於此。

芬為人活潑開朗﹐交游廣闊﹐討人喜歡。其友人中﹐有一位為放射科醫生﹐身材高大﹐相貌堂堂﹐任職於聯合胸科醫院﹐實即肺結核病院﹐離長壽路不遠﹐他常來串門談天﹐話語裡帶不少英文。我曾隨芬及樂女友一起﹐到該院頂層天台﹐觀看他們在那裡舉行的舞會。不時有男士邀請芬跳舞﹐內中一人舞技高超﹐與芬共舞探戈﹐由於天台面積有限﹐其他人都自動停了下來﹐只剩他們這一對﹐在人群圍成的圈子中隨樂聲旋轉﹐或疾進或卻步﹐舞姿不斷變化﹐曲終時該男士俯身向前﹐F則向後拗腰﹐輕倚在舞伴的臂彎裡﹐造型優美﹐全場掌聲四起。這是我除電影外所見的一次最精彩的雙人舞。

我沒有見過芬在家看書﹐但她卻很會講故事。魯迅的<風箏>最初便是從她那裡聽來的。她把魯迅懺悔自己撕毀幼弟製作的玩具﹐虐殺其稚弱心靈的痛切反省﹐表露得淋漓盡致。還有一次﹐她向我講車爾尼雪夫斯基的<怎麼辦>﹐那裡面的男女主人公雖是一對夫婦﹐卻各有自己的房間。女的早上要裝扮好了﹐才允許男的進來。對於這樣的做法﹐她表示稱許。其理由是一個人剛睡醒時﹐難免樣子不佳﹐為給另一半以最佳形象﹐分房而居較好。此項安排﹐屬於車氏所推許的‘新人’ 行為規範之一。車氏曾獲蘇聯官方高度讚譽﹐享有民主主義文學大師地位﹐但他的這部代表作我翻過幾次﹐始終未能卒讀。

樂很少回家。有一次﹐她媽媽托我介紹一位女佣﹐我經姐夫家人推薦﹐為他們找了個中年婦女。她媽媽看了一下大體滿意﹐即打電話告訴他。他只說了一句﹐問是什麼(家庭)成份。後來就因這一點沒僱用。他自己家庭為僑商﹐在中共看來並非好成份。可是他已獲當局信任﹐幹的是軍事機要工作﹐養成習慣﹐對陌生人警惕性很高。可見所獲改造之成效。

某個週末晚上他回家﹐和女友在天台談心﹐直到深夜。我在一牆之隔的臥室睡覺﹐他們大概把我當成未諳世事的小孩子﹐其實我已上完高一要升高二了。

‘維特’煩惱

 按照當時的規定﹐中學生是不許談戀愛的。但正如德國大詩人歌德所寫﹕‘青年男子誰個不鍾情﹐妙齡少女哪個不懷春﹖’我亦無例外。

 上面引的兩句詩﹐是歌德題在<少年維特之煩惱>前面的。不知何故﹐這本世界文學名著在學校圖書館裡找不到﹐連歌德的名字﹐也是從房老師那裡聽來的﹐他引述其名句﹕‘一切的定理灰色﹐生命的綠葉常青’。 也許﹐當局認為﹐西方的愛情小說跟無名氏的<北極風情畫>一樣﹐屬於意識不良之作﹐歸入‘青少年不宜’ 一類﹐不讓我們接觸。

 可是﹐一種朦朧的性意識還是逐漸在我心底萌發。我傾慕的第一個對象屬於健美型﹐外表並不特別漂亮﹐但身材勻稱﹐眼睛顧盼有神。學業成績中上﹐但游泳脫穎而出﹐以致被選拔成為專業運動員。而隨著她身份的變化﹐我根本沒有表白的機會﹐僅是心嚮往之。後來有一次﹐她隨隊返校表演﹐晚上參加聯歡舞會﹐我總算抓緊機會﹐兩次請她跳舞﹐藉以略紓衷情。首次‘維特’ 煩惱﹐至此劃上句號。

 之後不久﹐我心中另一位女神出現了。她叫佳敏﹐比我低好幾個年級﹐卻屬同齡人。最初引起注意﹐源自期末學校文藝晚會﹐他們班演出蘇聯小話劇。她飾女主角華爾拉﹐一位少先隊員。內容為何已記不清﹐有印象的是兩點﹕一是她那時還並未加入少先隊﹐故在劇中戴紅領巾純屬‘做戲’﹔ 二是舞台在學校的昇旗台﹐我站在很遠看演出﹐頗有點魯迅<社戲>裡寫的那種味道﹐只見臺上紅紅綠綠的一群在晃動﹐聽不清他們說些什麼。

上述少先隊﹐全稱為少年先鋒隊﹐即原來的少年兒童隊﹐為跟蘇聯同類組織‘保持一致’ 而改名。我雖升高二﹐卻未滿15周歲﹐仍戴紅領巾﹐被編入‘獨立小隊’。 佳敏來自香港﹐故非隊員。但她喜歡演戲﹐加入了學校文工團戲劇組﹐很快成為骨幹成員。

戲劇組

為了有機會接近佳敏﹐我找文工團團長聲﹐要求參加戲劇組。他也是師範轉來的﹐跟我同班﹐為人極好說話﹐當即同意了。

其實﹐我到戲劇組並不算突然。早在初二時﹐我就參加演出多幕話劇<在新事物面前>。它反映中共建政前夕﹐東北軍隊幹部轉業到工廠﹐如何適應新環境﹐學會領導技術人員和工人﹐恢復生產煉出鋼鐵﹐支援前線。我在劇中扮演一名通訊員小竇﹐只有一兩句簡單的臺詞。主角是我的上級﹐原為團長﹐後任廠長﹐由盧老師飾演。其妻子本是軍醫﹐扮演者韻﹐是初三學生。那出戲我們排練得相當認真﹐但演出時卻有幾個細節頗為可笑。一是第一幕末尾﹐團長得知要轉業﹐與相戀的軍醫道別時﹐兩人決定結婚。劇本寫的是他們倆擁抱﹐盧老師當然不能照辦﹐他將此改成握手。儘管如此﹐他已是滿臉通紅。二是有個下雪的場景﹐我們用撒鹽代替。三是我在雪天出場﹐身上帶雪(鹽) ﹐卻只穿了件單衣。不過觀眾倒予以諒解﹐沒有哄笑﹐閉幕時掌聲還挺熱烈。

事隔兩年﹐戲劇組再也沒上演大型話劇﹐只演過一些小歌劇之類。老師也再沒有跟我們同台演出了。

但本校的戲劇活動並無減色﹐各年級和有的班演的節目都不無可取。我創作並參加導演與演出的話劇<迎接高考>﹐也在本校戲劇比賽中奪得級際冠軍。該劇旨在批評只攻數理化﹐忽視全面發展的不良傾向﹐其中若干地方流於概念化﹐但我努力用諧趣的語言贏得笑聲﹐還不致沉悶。加以幾位主要演員稱職賣力﹐故效果尚好。

此外﹐我為佳敏所在年級改編的話劇<小豆兒>﹐反應也不錯。其原作是王蒙發表在<人民文學>上的同名小說﹐講的是一位名叫小豆兒的女孩子﹐揭發他舅舅的反革命活動。由佳敏主演小豆兒﹐她演技可以﹐但化裝化得不好。所幸評判沒有扣分。他們最重視的是思想傾向的正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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