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春环转自耶鲁全球化研究中心
最近在中国新疆省乌鲁木齐市当地的维吾尔人与汉人发生了冲突,该冲突凸现了北京在少数民族权利方面所面临的难题。中国少数民族问题专家、太平洋盆地研究所所长杜磊(Dru Gladney)写道:该冲突也充分展示了,即便一个群体人数不多,但它与全球的联系可以引起全球对他们行动的关注,让一个大国感到尴尬。这次暴力的源头以及由此带来的巨大伤亡让人难以置信:在华南,一位受惊的汉族妇女无意中的尖叫,导致了维吾尔族人被指犯下了强奸的暴行并且被杀。有关的死亡报道在全球范围流转,从而引发了在新疆的示威抗议和导致死亡的骚乱。但是,杜磊指出,长期以来的歧视早已让维吾尔人与汉人之间的紧张关系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一触即发。目前局面与之前不同的是,以前由于无法进入新疆,纠纷只能得到有限的报道,甚至完全没有报道。但是,尽管如今北京仍然控制着因特网,但由于twitter和Youtube的存在,任何事件的新闻报道都可以在瞬间传播到散布全球的过百万维吾尔人之中,并带来他们的反应。这也就意味着,民族间的紧张局面以及人们对此的警觉,都有可能像病毒一样扩散,造成“民族传染病”。杜磊的观点是,北京不应该试图阻断沟通交流,而是应当着手解决人们的怨恨。
中国的民族冲突国际化
由于电子媒体的存在,维吾尔人的抗议示威带来了民族传染病
Thursday, July 9, 2009
克莱蒙特:在华南一家玩具厂里发生了对穆斯林外来工的袭击,并导致至少两人死亡。该消息瞬间跨越三千英里,到达了他们的家乡:新疆维吾尔族自治区。十天后,在新疆首府、也是中原地区最大的城市乌鲁木齐随之发生骚乱,156人死亡,超过1500人被捕。中国政府像伊朗一样,不仅迅速做出反应,对抗议者严厉镇压,而且试图封锁该区域,中断国际通讯和阻断人们接触世界媒体。但是,国有电视台还是报道了事件的大部分情况,同时也允许外国记者进入骚乱地区。
对事件表示同情的抗议示威不仅传到了一直以来就相对动荡的南疆绿洲城镇喀什葛尔与和阗,甚至远如荷兰、慕尼黑和伊斯坦布尔,都有大批维吾尔族人在中国大使馆门前抗议示威。
中国政府指责移居美国的穆斯林人热比娅以及设立在华盛顿、慕尼黑和伦敦的国际组织从远处策划煽动了此次骚乱。与此同时,在华盛顿,美国政府正准备从古巴的关塔那摩释放余下的十七名维吾尔族人,把他们送到帕鲁这个面积不大的岛国上(之前几个人已经被重新安置到百慕大和阿尔巴尼亚)。从南太平洋到加勒比海、到华南、到中亚的心脏地区、以及西方主要国家的首都,在中国偏远角落里一群之前不为人所知的穆斯林人一下子抓住了世界的注意力。像Twitter、Skype和Youtube,以及视频和文字短信等的新媒介把这些分散的人和地区以前所未有的方式联合起来,造就了也许是世界上首次的“民族传染病”。乌鲁木齐的事件在转瞬间传遍了中国和世界,让人们关注这群之前从没听说过的人。
在数十年内战之后,人民解放军在1949年“和平解放”了原称为“东突”的地区,使之处于中国的严密控制之下。当时,汉人只占总人口的大约百分之五,维吾尔人则是大多数。汉人移居该地区不受任何限制,他们在获得技术和非技术性工作方面都有优先待遇,使得当地维吾尔人,尤其是年轻的劳动力,进一步边缘化。许多维吾尔族男性在家乡无法找到工作,又被禁止出境,他们被迫在中国各地寻找工作,导致了像在广东省韶关市旭日玩具厂内发生的民族冲突。
有人相信该事件的传播本来可以在边界上得到遏制。这次骚乱不怎么像2008年的西藏动乱,而更像九十年代在洛杉矶发生的罗尼•金(Rodney King)暴乱(警察粗暴殴打一个非裔美国人,引发大规模暴力事件)。这也是中国(今年将举行六十年国庆)建国以来在新疆发生的最严重的暴力事件。该事件跟分离主义、恐怖主义及伊斯兰教都没有关系。但是,无论他们是维吾尔族人、藏族人、台湾人还是法轮功人士,中国根本就不区分分离主义者、恐怖主义分子和民权人士。促成这次“群众事件”的是对维吾尔工人的致命攻击。如前文所述,攻击的起因是一名汉族女工错误地走进了维吾尔族男工人的宿舍,正如她自己现在所承认的,大吃一惊,发出“无意地尖叫”。由此,在汉族工人中谣言四起,说是维吾尔人强奸了两名汉族妇女。这些工人对于超过800名来自新疆的维吾尔族工人在工厂中可优先获得工作早有怨恨在心。(通过国家的优先雇佣计划,单在广东省现在就大约有一百五十万少数民族工人。)但是,新疆地区潜在的民族冲突也为此次愤怒的反击提供了肥沃的土壤,表明要找到解决方案可能并不容易。
在过去五十年,中国政府试过采取积极行动政策以及严密控制,以期让东突地区成为中华人民共和国“和谐的”组成部分。在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最近进行的普查表明,尽管将近八百四十万的维吾尔族居民在他们自己的土地上仍以微弱优势占据多数地位,但是汉族人口也上升到了38%(维吾尔族占42%)。然而,就生活质量而言,无论从教育、健康还是死亡率来看,维吾尔人都远远落后于汉人,甚至还落后于同地区内的大部分其他穆斯林群体。(新疆还有其他七个官方认可的穆斯林少数民族,其中有人口超过一百万的哈萨克族,五十万的回族,以及柯尔克孜族、 乌孜别克族、 塔吉克族等等)。
为了利用当地丰富的矿产和石油资源,以及进一步使该地区整合到中国版图中去,当地有了大量的经济投资,基础设施也有所发展,给该地区带来了令人瞩目的变化。尽管如此,维吾尔族人觉得自己的获益不如住在“他们”土地上的众多汉人。这次冲突像病毒一样的扩散表明,全球化的通讯不仅促进了对当地的了解,而且甚至可能加剧潜在的问题。
汉人和维吾尔人在新疆的紧张局面是多年来慢慢积累起来的,维吾尔人觉得在自己的地方受到了歧视,然而世界性的财政危机使中国不能独善其身,中国经济的恶化导致了更多的压力。十分重要的是,这次示威抗议首先发生在乌鲁木齐,而在过去,大部分暴力事件都发生在南疆的绿洲城镇,如喀什葛尔、库尔勒与和阗。在这些地方,维吾尔人在数量上多得多,但在乌鲁木齐维吾尔人仅占人口的12.8%,而汉族则高达75.3%。广阔的沙漠和高耸的山脉是天然的屏障,加上其农村的特性,要进入这些绿洲城镇很困难,消息很难传到外面世界。现在,由于电子媒介唾手可得,尤其是在像乌鲁木齐这样的城市中心,维吾尔人得以表达他们的愤怒,寻求国际的同情。
所有传染病都有三个方面:原初的病毒、传播介体以及可得的载体。造成这次传染病的病毒是严重的失业率、机会不平等、财富分配不均和民族歧视。让事件传遍全球的新媒介提供了许多不同的介体,在传播信息的同时也散播了歪曲的事实。移居海外的维吾尔人则提供了散布全球的可得载体,维吾尔人的海外群体活动积极,联系日益紧密,他们关心同胞,追求给故乡带来变化。有资料估计,大约有一百万的海外维吾尔族人散布在中亚、土耳其、沙特阿拉伯、欧洲、澳大利亚、加拿大和美国。在华盛顿,由热比娅领导的维吾尔社区逐渐发出更团结的声音。它向流亡的西藏政府学习,否认要独立,支持更多的自治以及和平地解决冲突,拒绝暴力和激进伊斯兰教。
去年西藏发生暴动以后,世界开始看到新疆面临许多与主权和中国政权相关的问题,这些问题跟宗教冲突关系不大,而是与社会公正、民族关系及机会平等联系在一起。由于新媒介的无所不在,要把这场传遍中国及全世界的民族传染病隔离开来是不可能的。尽管政府试图阻止,新闻和公众意见继续通过Twitter传到海外。要解决问题不能靠关闭这些新媒体,而是要着手处理人们的抱怨以及总体的福祉。
杜磊的新书名为《错位中国:穆斯林、少数民族与其他庶民》。他是波莫拿大学太平洋盆地研究所所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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