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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反右斗争观察:我的右派父亲/王大力

2018年07月15日 综合新闻 ⁄ 共 2433字 ⁄ 字号 暂无评论

黄宇翔转自博讯网

1957年 父亲21岁,是一位风华正茂的青年教师。但也就是在这一年,他被中共当局打成了右派,开启了他一生的苦难之旅。

   今年春节回家,我详细地询问了母亲,父亲被打成右派的原因。母亲讲,这件事情过去几十年了,从没给你们晚辈们讲过,是因为你父亲不愿意提起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现在我们老了,八十几岁的人了,再不讲就没有机会讲了。年轻时,你爸爸多才多艺,酷爱画画。一次他在一个本子上画了一个农民吃力地拉着一辆板车在爬坡,人显得很疲惫。没想到就是这么一幅漫画,被一个别有用心的同事拿到校领导处举报,说你爸爸居心不良故意抹黑社会主义,思想反动落后。于是就被打成右派了,就这么简单。随后便被劳教一年,然后开除公职,遣返回农村由人民群众监督劳动改造,一直到1979年。母亲深叹了一口气说,就一幅漫画,你爸就成了右派。听到此处,我竟有些恍惚,这也太荒诞了吧?


    小时候我只知道父亲是个右派,右派是啥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们家的孩子跟别人家的孩子不一样。我大哥就是因为在学校受到老师的歧视和刁难,同学们的欺负,中学没读完,就被迫辍学了。’’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一句革命口号就给我们定了性。受父亲的牵连,我们家人低人一等。孩子上不了大学,参不了军,就不了业。年龄大了,娶不上媳妇,结不了婚。在农村,所有脏的累的活,都是父亲这种’黑五类’’在做。农村都是旱厕,需要人工每家每户清理厕所,把粪便用粪桶统一挑到生产队的粪场,夏天臭,每天被苍蝇包围着。冬天粪便又冻成冰,要用镐头刨,一天下来,脸上手上脖子里溅的到处都是粪渣,遇热化开全都粘在身上,父亲成了名副其实的臭老九了。白天繁重的体力劳动,晚上时不时的来一场批斗大会,母亲深有感触地讲,好在你爸命大,挺过来了。周围好多被打成右派的人,投河的,上吊的,跑到东北小煤窑下井挖煤的,各种各样,家破人亡的很多,也很惨。

     年关来临,就到了生产队结算分红的时候了。我看到劳力多的人家可以分到钱,就跑去问父亲,我们家咋不分钱呢?他从口袋里掏出几枚硬币,递给我说:“喏,也分了,在这那。''我接过钱连跑带颠的给母亲送去,嘴里喊着,我们家也分钱了。。。。长大后母亲告诉我,父亲在生产队一天只挣八分,跟妇女挣一样的工分,年底分红结算,父亲跟母亲两个人在生产队劳作一年,除了口粮,不仅分不到一分钱,倒欠生产队里的钱。一直到父亲恢复工作,欠生产队里的钱才慢慢还上。

    在我的童年记忆里,父亲从没打过我,没骂过我,也从来没听过他发牢骚,抱怨过。只是每天辛苦的做工。我们兄弟虽然身上穿着带补丁的衣服,但母亲永远洗的干干净净。父亲讲,不管别人怎么看,我们不能看不起自己。那个年代孩子们最流行的玩具,就是各类玩具枪.带响的.带亮的,呲水的,铁的,胶皮的,塑料的,我没有,知道父亲没钱,只能眼巴巴着看着别的孩子玩.有一天,好像是正月初几,我跟母亲去几公里外的舅舅家走亲戚.傍晚刚回到家门,父亲就迎了出来,把双手藏在身后,笑着问我;你猜,我手里有什么?我迫不及待的从他缠着药布的手中,把东西抢过来.噢!一支我梦寐以求的驳壳枪.1:1的比例,手工制作,精心打磨通身乌黑锃亮,枪柄上还系着一条鲜艳的红布条.太漂亮了,跟电影里的真枪一样,父亲里用一整天的时间,用木头给我雕刻了一把手枪.由于没有专业的工具,手拉了一条大口子.当我举着枪跟小孩在街上疯跑的时候,仿佛我真的就是英雄在举枪策马奔驰.

     89年那年我也21岁,也刚参加工作.在入职培训期间,我和同事被几个有背景的流氓给打了,单位领导迫于流氓的淫威,竟不分青红皂白,把我和另一个同事给开除了.父亲没有一句责怪我的话,他说天无绝人之路,砸了铁饭碗,咱们自谋生路.在父亲的鼓励下,我背井离乡到了离家千里之外的东北,从摆路边摊开始,开启了我的经商之路.在没有本钱,没有人脉,没有资源,靠着诚实守信,良心经营,也赚了一些小钱,没有辜负父亲对我的期望.

    现在生活条件好了,父亲却老了.带着助听器,加手势,他也只能听个大概了,实在听不明白了,他用眼睛看着你,无奈地摇一摇手,略带歉意的一笑,说到,我听不见啊.每见他一次,便感觉他又老了几分.母亲跟我说,你爸就睡觉快,头往沙发上一靠就睡着了,一会儿一觉,感觉明显精神头不足了.醒来的时候也是呆坐着,每天的任务就是等报纸,多的时候手攥着报纸人却又睡着了.母亲在旁边絮叨着过去的事情,当她拿出那张父亲所谓的平反通知书时,我便明白了父亲一生胆小慎微的缘由,那是一张普通的便笺,开头写着父亲的名字,下边写道根据中共中央(1978)55号文件精神,经研究决定,对你的右派问题予以改正.继续安排教学工作,时间是1979年3月17号.老天,只是改正,并不是平反.看完我惶恐了.多么霸气多么居高临下的一句话,多么耐人寻味的一句话,说明反右问题没有错,官方的口吻只是扩大化了而已,你的问题给你改正过来.让你恢复工作,你应该感谢我.过去这二十年的事情一笔勾销,两不相欠.呜呼!敢情这二十年里死的白死了,伤的白伤了.受苦受难的白受了,还能讲点理不?如果说57年这55万知识精英作奸犯科你怎么判都可以,可他们仅仅是在党的鼓励下给党提了点建议,说了点党不爱听的话,,甚至像我父亲只是画了一幅不合时宜的漫画,便中了党的阳谋,结果被劳教,劳改, 判刑,枪毙.现在一句轻飘飘的改正,就给打发了.难道说为了维护自己的权威,为了不对这些57难友及家庭作出赔偿,你就可以昧着良心死不认错吗?作为一届自喻光荣伟大正确的政府,难道说一点担当都没有吗?还是说根本就把人民当作奴隶,随便处置.对人民的态度永远是冷漠霸气死不认错.

   父亲老了,听不清走不动了  记忆力也下降得厉害,眼前的事有点糊涂,反而久远的事情他记得清楚.回顾他这一生,是委屈的一生,那顶右派的帽子,像一块巨石压在他心中.此刻又压在了我的心中,我没有太高的奢求,只希望在他的有生之年 能够真正幸福快乐,精神上彻底解脱,找回他做人的尊严,内心充满温暖.我将为此而努力.

王大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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