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时报报道,多年来,莫平在中国大陆最南边的这块不足一英亩的土地上种植芒果和枣树,以此谋生。然而,到了去年,生活在雷州市郊这座村子的莫平等人接到了通知,要他们出售土地,为一座投资100亿元人民币的火力发电厂让道。他们觉得出价太低,多数人拒绝,但当地政府还是派了推土机过来。
“当时现场几百个警察,他们完全不让我们靠近自己的地,”现年51岁的莫平说。他的指甲剪得短短的,里头粘着泥土。“当时很心痛,非常难过。”
政府为重振中国经济正在进行规模庞大、花销不菲的努力,而这家煤电厂属于其中一个项目。近几个月里,官方快速审批了这家工厂,还有其他许许多多的桥梁、铁路和工厂等建设工程,希望以此对抗经济放缓。中国上周五公布,截至今年6月的那个季度,经济同比增长了6.7%。这一速率是全球金融危机以来的最低水平。
类似的为复苏而作出的努力曾经起过效果。七年前,面对金融危机留下的烂摊子,中国释放了一轮狂热的借贷与开支浪潮,让本国免受美欧经历的痛苦衰退。
然而,经济学家表示,时过境迁。中国的债务水平在不断推高,工业领域深受僵尸工厂的困扰,其传统手法不再能产生同样的功效。
凯投宏观(Capital Economics)研究中国问题的经济师朱利安·埃文斯-普里查德(Julian Evans-Pritchard)表示,这样不会带来新的增长,“而是会持续看到债务水平的上升,信贷也不会真正起到支撑经济的应有效果。”
去年底的时候,随着中国经济的放缓,官方加快了项目审批的步伐,希望激发更多的经济活动。与此同时,中国还通过国家控制的银行系统释放了一轮借贷潮。牛津大学(Oxford University)中国中心研究员、瑞银(UBS)高级顾问乔治·马格努斯(George Magnus)表示,中国目前的信贷增长速率是宏观经济的四倍。
不过,根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nternational Monetary Fund)近期出炉的一份报告,部分由于金融危机之后的经济刺激政策,中国的企业债水平目前相当于经济产出的160%,而且还在快速累积。账面上债务高企,就算政府慷慨解囊,中国企业在新项目上花钱的能力也不足,因为它们要面对大笔的利息支出。
金融危机之后,政府的许多钱流入了中国本已出现工厂停滞或开工不足的领域,比如钢铁、制造和煤电厂。目前的情形便是如此。“信贷扩张正在导致资源错配的加剧,”马格努斯说。
根据绿色和平(Greenpeace)进行的估算,中国各地正在新建大批煤电厂,发电装机共达2亿千瓦,相当于英国全国装机发电量的两倍。雷州的这家厂子便是其中之一。
然而,煤电厂看起来尤其没有必要。惠誉评级(Fitch Ratings)的能源分析师成皓(Alvin Cheng)和黄筱婷(Jenny Huang)表示,中国的煤电厂——总体目标是平均每年运行5500小时左右——去年平均运行了大约4300小时。惠誉还认为,这个数字到明年会降到3600小时以下。
出于对资源浪费和本国严重的污染问题的担心,北京今年4月发布了指导文件,要求在许多区域停止批准新的火电项目。不过,这项禁令不适用于已经处于建设阶段的项目,比如雷州的这家工厂。
“产能过剩太严重了,根本没有理由再建一个像这样的厂子,”厦门大学的能源专家林伯强接受电话采访时表示。“这是投资浪费,”他还说。“就是这样。”
雷州这家电厂由国有企业中国大唐集团公司的分支兴建,规划的发电量可达200万千瓦——比纽约全州的煤电装机容量还要多。
大唐谋求兴建这座厂已有10年,不过通过最终审批之后才于去年12月正式启动建设工作。也就是在那段时间,中国各地的许多其他基础设施项目被开了绿灯,或者速度得以加快。官方表示,防治污染的设备将让雷州电厂“几乎零排放”,达到“国际先进水平”。
他们还称,这家工厂亦会让地方经济受益。当地的党委书记刘小华在去年12月的动员大会上说,雷州电厂将“开创大工业时代”。(根据中国官方媒体的报道,刘小华后来自杀身亡。没有证据表明他的死与这家工厂或他在湛江的工作有关。雷州属于湛江管辖。)
当地官员和大唐的高管没有回应本报的置评请求。
官方数据显示,雷州属于广东省较为贫困的地区。这里没什么工业,尽管中国的一个主要的制造业基地就位于广东。在雷州的主城区,交通路口竖起了巨大的广告牌,警告大家吸毒的危害——当地人表示,冰毒和K粉最为常见。
包括莫平在内,有数百名村民表示自己的生计和当地的环境面临威胁。北部湾沿岸的村民世世代代以这里的土地和海洋为生,从事着耕作、捕捞和处理海盐的工作。夏季充沛的雨水与亚热带气候让他们可以种植果树。
一些居民对这座火电厂能给当地人带来工作机会的说法抱有怀疑,认为有很大的可能性是从外地引进员工。
不久前的一个下午,35岁的渔民周树(音)与朋友一起在村里商店旁边的树荫下打牌。“这个项目对我们一点好处也没有,我们也拿不到补偿,”他说。
他们担心,沿海岸线进行的相关建设工作反而会破坏他们的生计。“我们住在海边,靠海吃海,”他说。
污染是让很多人忧心忡忡的大问题。“我们村没什么地可以种,”来自港彩村的渔民梁壮说。他们家祖祖辈辈靠这片海域谋生。“要是海被污染了,我们就没有了讨生活的主要保障了。”
两年前,不少农民拒绝了卖地条件,于是出现了强行征地的现象。当时种芒果和枣树的莫平能够靠卖水果每年赚大概1万元,但地方官员向他提出的土地出让价不到法律规定的政府征收土地价格的一半。
不久前的一个闷热的下午,一只公鸡在后院鸣叫,莫平拿出了一份反对征地的请愿书,上面有约400名村民的签名。他们还在这份浸渍着汗水的洋洋洒洒的文件上按下了红色的手印。莫平估摸着,大概只有三分之一失去土地的村民同意赔偿标准。
其他人则进行了抗议。去年的时候,莫平的妻子加入了数千名村民的行列,抗议建设电厂。他表示,妻子遭到了警察的电棍殴打。她指着自己的背部,示意被警棍打到的地方。
莫平称,如果不能得到满意的赔偿,他准备奔赴2000多公里外的北京向国家机关上访。他说,除此之外,自己也没有什么选择。
“我们反对政府征地有时一点用也没有,”莫平说。“他们会把我们关进去。我们很害怕。”(博讯 boxu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