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天星 转自 纵览中国
孟树亘曾任国民党144师副师长。台儿庄大战时,他浴血奋战,获“抗日英杰”奖章。文革开始后,孟树亘因历史问题受到冲击,其子孟凡民宣布与父决裂,并成为造反猛将。
有一次,孟凡民所在的造反团体准备召开一场批斗会,批斗对象包括其父孟树亘的莫逆之交、保定市第十二中学教师李湛功。李湛功的二哥将李接到家中藏匿,造反派发现他失踪了,到处查找。孟凡民知道内情,通报给造反派,李湛功很快被揪了出来。1966年12月,李湛功被折磨致死。孟树亘知悉儿子告密后,手持木棒等在家门口,把回家的儿子挡在门外,大吼“滚”,抡棒就打。此后,孟凡民再也没有回过家。
1980年,孟凡民和吕瑞芬结婚。父子间矛盾仍在,孟树亘对儿子的婚事一无所知,吕瑞芬也没有去拜见公公。1988年秋,孟父心脏病发,卧倒在床。由于政策一直未落实,孟父每月只能领取极微薄的薪金。他病倒后,保姆负担加重而工资却无法提高,走了。吕瑞芬对孟凡民说:“爸爸不认识我,就让我去他那儿当保姆吧。”
第二天一早,吕瑞芬来到公公家,说:“听说您这里需要保姆,我想得到这份工作。”老人说:“我收入有限,工资不高,你愿意吗?”吕瑞芬说:“我是外地人,无依无靠,在您这儿有吃有住就心满意足了。”老人说:“那你就留下吧,什么时候你找到合适的工作,想走就走。”这是吕瑞芬第一回面对自己的公公。
一天晚上,吕瑞芬向老人提及他的儿子,说:“二十多年的事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亲人到底是亲人啊。”老人眼里满是凄怆,说:“凡民犯的不是小错,手里有人命啊!当年李湛功被我儿子害死,他妻子也自杀了,这是两条人命啊!我若原谅了凡民,人家九泉之下也不会原谅我呀。”老人老泪纵横,吕瑞芬不好再说下去了。
1990年冬,70多岁的孟树亘突发心肌梗塞住进医院。医生说,最好的办法是做心脏搭桥手术。孟凡民夫妇商量后,决定用自己的铺面作抵押,筹措资金,把老人送到北京中日友好医院。做心脏搭桥手术,通常是截取病人自己腿上的静脉血管做材料。医生检查时发现,孟树亘的血管已缺乏弹性。为了不影响手术效果,孟凡民要求医生从他的腿上取血管。父亲的手术非常成功,孟凡民放下了心头石。
第二天晚上,吕瑞芬用轮椅将孟凡民推到孟树亘的病床前,父亲安详地沉睡着。二十多年过去了,孟凡民第一次如此亲近地看着父亲,眼泪刷刷地往下淌。住院期间,为了不使老人受刺激,孟凡民只在老人酣睡时才默默陪伴他。有一回,他听到老人在梦中竟念叨着他的小名:“凡凡,凡凡。”回到病房,孟凡民不禁失声痛哭。
有一天,吕瑞芬在自己家中呆了很久,回去时已近午夜。外面飘着大雪,远处的景象使她惊呆了:老人拄着拐杖站在风雪中,满身雪花。吕瑞芬搀扶住老人说:“这么冷的天,您怎么出来啦?”老人说:“夜深雪大,你不回来,我不放心啊!”听了这话,吕瑞芬的泪水直往下掉。
1993年春,孟老背负了数十年的问题终于得到解决,有关部门对他的工资待遇做了调整,医疗费全额报销,还分给他一套两居室的住房。生活安定了,孟树亘却没有轻松下来,为抢救历史资料日夜忙碌。由于操劳过度,老人的眼角膜发炎,且久治不愈,渐渐失明,吕瑞芬成了他须臾难离的拐杖。
父亲失明后,孟凡民常去帮吕瑞芬照料父亲。他怕父亲听出自己的声音,和吕瑞芬说话时尽量压低声音,或者干脆打手语。孟老也只当此人是吕瑞芬的家人,对他十分感激。
1996年,孟凡民感到身体不适,去医院检查,诊断结果几乎将他击垮:肺癌晚期。孟凡民做手术的那段日子里,吕瑞芬心力交瘁,两头奔波,用柔弱的肩扛起了两个家。
孟凡民虽然做了手术,却难以挽留生命。在生命的最后时光里,他总结一生的得失,感到最大的幸福是得到了一位好妻子,最大的错误是文革中犯的劣行,最大的遗憾是不能得到父亲的宽恕。他给父亲留下了一封绝笔信:“亲爱的爸爸:我要先您一步去了。此生此世我不管用怎样的方式都难以洗刷掉我留在您心头的阴影。假如还有来世,我仍将尽最大努力清洗自己的过错。我不奢望得到您的谅解,但我会永远爱着您……瑞芬是我的爱人、您的儿媳,她也会永远爱着您……”
弥留之际,孟凡民拉着妻子的手深沉地道了一声“辛苦”,两行热泪表达了他的敬意。他向医院和公证人员交待了最后的心愿:把眼角膜捐给父亲。孟树亘的眼角膜移植手术做得很成功,重新见到了光明。老人心脏不好,受不得一点儿刺激,吕瑞芬一直没有把孟凡民的遗书给老人看,所以孟老在生命的最后四年里,始终不知道是儿子的眼角膜让他重回光明世界。
1997年元月3日,孟树亘溘然长逝。守候在他身边长达12年之久的儿媳吕瑞芬购置了一块墓地,将老人与丈夫合葬。从此,孟家父子便永远相伴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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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爷爷起初是一个穷人,但他太勤奋,太能吃苦了,所以成了人上人。我的村子在汶河岸边,连接沂蒙山区与河北的富庶之地,自古以来就是官家的驿站和商贾的必经之地。小时候下河抓鱼,我曾在村边清澈的小溪里摸出过银圆、铜钱、女人的银簪子等等。父亲说:“为了成为人上人,你爷爷没白没黑地忙,种了庄稼,再种蔬菜,替人干活,赶集卖货,那罪不是一般人能受的。经过多年的积累,他一点点买下一些好赌之徒的土地,最后将自己兼并成一个富甲一方的地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