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天星 转自 纵览中国
那时袁修广是县文化馆的干部,风华正茂,踌躇满志。他非常熟悉农村生活,精心创作了一出地方小戏《牧鸭会》,主题是农村女青年不顾父母反对,冲出陈旧观念的束缚,与一个看鸭的青年自由恋爱、结婚。《牧鸭会》获得很大成功,激起袁更大的创作热情,接着又写了剧本《黄莺过岗》,故事取材于我县东山乡一带的范家岭,主题是反对浮夸风,反映“三年困难时期”的农民生活。
1966年7月,袁修广被开除公职,其妻邹氏也被供销社清洗,双双遣回原籍新建乡曙辉村管制劳动。袁修广有两大罪状,一是他的《黄莺过岗》有一句台词,“吊锅子里煮月亮”,讽喻农民贫苦,属于反党反社会主义,二是他主编的《沱江文艺》,其作者有不少是地主、富农、资本家的子女,袁也出身于地主家庭,于是造反派说刊物成了臭味相投、狼狈为奸的狗崽子窝。
1968年,《沱江文艺》被定性为反革命刊物,袁修广则以现行反革命翻案罪被逮捕,判刑20年。袁修广夫妇育有5子女,最大的七八岁,最小不满一岁。丈夫入狱,妻子在环境的压力下,被迫写下一份离婚协议书。就在袁修广被押往沅江监狱之际,其妻邹氏拦住囚车,眼泪汪汪地要丈夫在协议书上签字。虽然如此,袁妻仍被视为反革命家属,其子女也仍然是反革命的狗崽子。一家6口,只有她一人劳动,无论如何无法坚持,最后只得把三女儿送给人。生活仍旧无比艰难,一天,邹氏来到注滋口的渡船上,待船到河心,她纵身跳下寻死,所幸当即被同船的人救了上来。
1979年1月,袁修广平反获释。11年后再回县文化馆,当年那个潇洒倜傥、朝气蓬勃的小袁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成天沉默寡言、不苟言笑的呆子。馆长段松筠与袁是老同学,有一天,看到袁失魂落魄的样子,段亲切地叫一声“袁修广”,他竟马上起立,毕恭毕敬地回应一声“到!”然后低头,弓腰,立正,俩手垂膝,完全一副囚犯模样。文化馆的工作人员刘恒柏将自己创作的小说《蜜祭》送给袁修广看,说敬请袁老师指教。袁迟迟疑疑不知该不该接过来看,既看,又说不知政府同不同意发表。1979年下半年,文化馆派袁修广随刘恒柏、肖金城、刘建新到湖北秭归王昭君故里出差,其他三人在穿戴上都费了一番心思,袁修广穿的却是监狱里发给他的囚衣,只是上面没有字号。
袁修广先生是我的文学启蒙老师。1998年7月16日,袁先生久病不治而逝。时值炎夏,全县人民正在防汛抗洪,我听到噩耗,从抗洪大堤请假赶到文化馆。灵堂前,与袁老师同事多年的刘恒柏先生满怀深情地给袁老师作了一副挽联:“从戎习文,从教为文,名以文立,灾以文临,千锤百炼牧鸭会;著戏钟情,著文倾情,生以情重,死以情别,万缕千丝凤凰篇。”追悼会上,我代表所有学生和文学业余作者作了题为《长风,卷走一片落叶》的即席悼念发言。我噙着眼泪说:“不是落叶的时节,您却霍然凋零了,不是起风的季节,您却被一阵倏然而至的长风卷走了,您像一片落叶在昏暗的天空无奈无助无望地翻滚,翻滚,不知您将流落何方……漫漫黄泉路,何处觅驿馆?袁老师,您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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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白:上海警备区的师政委徐海涛,担任上海市革委会文教组组长后,听说上海图书馆有不利于张春桥的历史资料,便于七○年二月九日到上海图书馆召开深挖现行反革命分子全馆动员大会。他在台上念名单,念一个名字,下面马上就揪出一个反革命,按成喷气式,宣布对他们隔离审查。此举后来导致一人自杀,一人自杀未死,一人精神失常。张春桥当上解放军总政治部主任后,立即提拔徐,让他担任总政治部保卫部副部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