党员杨玉梅转自博闻社
【博闻社】这两天,北京经历了一波强降雨,多地上演“看海”模式。
据高德地图推出的积水地图显示,7月16日和17日两天,北京市的积水点已经超过100个,其中重度积水地区集中在西北五环外的西二旗,那里驻扎着包括腾讯、百度、新浪、网易、滴滴等在内的知名互联网公司,是北京最密集的码农集散地。
暴雨中,人们最热衷于调侃的问题是:这些互联网公司的员工们为什么要冒着暴雨,就算趟水、游泳也要去上班?最终得出的结论很简单——因为贫穷。只是,在层出不穷的段子和调侃背后,真正应该提出的问题是——为什么北京每逢暴雨必被淹?
北京的下水道是如何设计的?
准确地说,北京是一座只有排水管、没有下水道的城市。
建国初期,北京、广州、沈阳、天津、武汉等几个大城市在进行城市排水系统建设规划时,由于缺乏经验,纷纷原样照搬了“苏联模式”——在地下5米左右埋放排水管,管道直径在1米以内。
当时,这样施工是为了以最低的施工成本解决眼前的问题。但这样的排水管道,设计偏保守,承载能力也有限,很难应对大流量的来水。前苏联之所以会选择这样的排水系统,是因为它位于高寒地带,高纬度的地理位置决定了它的降雨量远小于中国大部分地区降雨量。
而在巴黎、东京等城市,均采用“地下廊道式”城市排水系统。巴黎的下水道是在地面50米以下,宽逾5米;东京的下水道则是在地面60米以下,宽阔程度不亚于一座宫殿。为了让市民了解下水道建设的重要性,巴黎甚至开发了下水道博物馆,位于塞纳河畔,花3.8欧元购票就能通过旋转梯进入地下深处参观。这项门票收入最终也被用于补贴下水道的运营维护。
和拥有如此巨大物理空间的“下水道”相比,北京地下的那一根根直径在一米左右的排水管,实在无法被称为“道”。
这些排水管现在还好吗?
衡量一座城市排水能力的标准通常为几年一遇,即这座城市可以抵御几年一遇的降水量,如一年一遇,就意味着排水系统可应对36毫米/小时的降水量;两年一遇,即可抵御58毫米/小时的短时强降雨;五年一遇,即能抵御69毫米/小时的短时暴雨。
在“苏联模式”下,包括北京在内的中国绝大多数城市,基本只能达到一年一遇的水准,而在纽约、伦敦、巴黎、东京等城市,五年一遇是最低标准。
现实中,北京所面临的难题还有——这些直径过小、排水能力有限的管道,并不能保证时时畅通。
北京建筑工程学院教授李海燕等曾对北京城区雨水排水管道内的沉积物做过调查,调查结果显示,北京市近80%的雨水排水管道内有沉积物,其中一半左右的管道沉积物非常厚,最厚的地方沉积物占到管道直径的66.7%。由于长期沉积及间歇性雨水浸泡,沉积物颜色已经发黑、发臭。
五年前,北京排水集团曾进行过一次全市范围的排水管淤泥清掏。在这次清理过程中发现,北京东、西城中心城区的雨水管线老化严重,多是上世纪50年代以前建设而成的,部分雨水管线甚至是前清时期的,遇到雨天直接导致居民区积水。还有一些地区,由于周边用户私接管线排放污水,造成排水管内的淤泥堵塞面积达到80%,基本丧失了排出雨水的功能。
但全面改造老城区的雨水管线并非易事,因为一些老旧城区的管网上都有新的建筑群,无法拆迁,只能打补丁,发现一处补一处。
其实,能排水的不只有排水管
当暴雨来临时,能帮助一座城市迅速排水的,除了埋在地下的“管”或“道”,还有其自身拥有的水系,如城市中的河流、湖泊等。只是,城市发展需要越来越多的土地,因此,越来越多的河流、湖泊被牺牲。
从1901年到现在,北京的城市水系发生了重大变化,作为古都北京重要风貌标志的护城河有一半被改成暗河,有着850多年历史的老莲花河被埋掉,太平湖等十余座湖泊被填埋。
这不单单是北京所面临的问题——素有“百湖之市”称谓的武汉,根据近年官方公布的数据显示,城区的湖泊数量已从建国初的127个锐减到38个,年年雨季都能出现看海奇观;无锡城在建国后填塞大小水塘近20个,填塞旧城区河道32条,使无锡从罕有洪涝灾害变为一到雨季就要警惕内涝威胁;苏州城的河道从宋代的82公里,变成了现在的35公里;温州城曾有60多公里河道,但现在已完全填完……就连被视作城市排水典范的赣州城,原有的百口水塘也即将消失殆尽,曾经的护城河已被填平,不知这座号称900年不涝的城市还能坚持多少年的不涝传奇。
此外,城市的发展也会使得大量的泥土路面、自然草地被更坚硬的沥青、水泥路面取代,因此,降雨后原本可以被自然地表吸收、渗透的水量大大减少。
一位给排水专家曾在北京自家小区做过一个实验,结果显示,降雨一小时后,沥青路面的下渗水量仅有裸露土地面的14%、草地的6%。而目前的北京,超过80%的城市路面为硬化路面,这也给城市的排水制造了相当的难度。
自己给自己挖的坑,还有很多
例如,过量抽取地下水。
两年前,首都师范大学副教授陈蜜等人曾在国际科学期刊《遥测》发表了一份研究报告,指出由于北京长年对地下水资源进行过量开采,导致城内局部地区出现地面沉降现象。该研究发现,北京的沉降区主要分布在朝阳、通州,昌平及顺义的部分地区。而这种非自然沉降也会在暴雨来临时造成城市内大范围积水。
还有,下沉式立交桥的设计。
北京有大量的下沉式立交桥,这也成了暴雨来临时这座城市的一个隐匿杀手。
一位参与过北京排水系统设计及建设的专家曾在接受《中国经济周刊》采访时表示,早在1998年,就有专家提出,如果北京大量降雨,下沉式立交桥的排水就是最大隐患。当时,专家们也同步提出了解决方案,例如在下沉路段建立截水设施,或建排水渠和蓄水池,防止积水。但由于改造成本“最少也要几千万”,后来,此事便不了了之。
2012年2月,北京市“十二五”规划曾提到,截至2015年年底,将修建89个地下蓄水池,重点解决下沉式路面排水问题。只是,计划刚刚提出五个月,“7·21”特大暴雨来袭,34岁的《阿阿熊》杂志编辑部主任丁志健不幸遇难,而他溺水身亡的地点正是广渠门桥下的下沉式路段。
怎样才能让北京不积水?
解决问题的方法有很多,但归根结底,大多都与一个字有关——钱。
如前文所述,没能在1998年就解决存在安全隐患的下沉式立交桥问题,是因为钱,此后的多次改造计划搁浅、延期,也是因为钱。
据《中国经济周刊》报道,2008年北京奥运会期间,曾有专家提议对北京的排水系统进行全城改造,提高到五年一遇的标准,“但后来算了一下,总共需要上百亿的资金,只能作罢。”一位当时的与会者后来回忆道。
作为国家城市给水排水工程技术研究中心总工程师,郑兴灿也在接受《中国国家地理》采访时讨论过“钱”的问题,“这个问题说到底其实是个经济问题,标准提高一点,建设费用就会增加几倍,而高标准下建成的排水设施,却在大部分时间内是用不上的。比如说把管道设计成能抵御10年一遇的暴雨,很有可能就意味着3650天中它只有一天会满负荷运行,其他3649天都是闲置的,你很难说这个钱花得到底值不值。”
2012年“7·21”特大暴雨后,央视曾经做专题节目讨论北京的排水问题,节目中,中国工程院院士王浩再一次提到了“钱”:“下水道提高标准,技术上没难度。关键是一拿出钱来,二多部门协同。”
同年,北京市水务部门向社会承诺,2015年前投入21.2亿元对中心城区排水管线全部实施更新改造,并计划在2015年将城区71座下沉式立交桥的排水能力提高到五年一遇的标准。
未来的北京,雨可能会越来越多,越下越大
除了关心排水问题,身处北京的人们还有一个疑问:作为一座北方城市,这一次,北京的雨为什么下得这么大,而且还这么久?
据气象专家的解读,这是因为一股由南向北的风,持续把降雨云团输送来北京,云带在北京上空停留,化成雨倾泻而下,也就是“天空版的南水北调”。至于这些云团为什么停留得如此之久,这或许和“雨岛效应”有关。
“雨岛效应”是超级城市的气候特色——一到夏天,密集的空调、汽车尾气排放,会导致城市上空形成热气流,在高楼大厦中难以扩散,越积越厚,与高空的冷空气相遇,极易形成暴雨、冰雹等形式的降水。
此外,城市楼群、人群密度的增大,又会使得风速减小,阻碍降水系统的移动,强雨带等天气系统在经过城市上空时,总是不得不驻足很久,正如今年夏天的北京,雨总是下个不停。
这些因素综合起来,就使城市相对核心区域比周边郊区降雨频率高、雨量大,形成了城市“雨岛”。近年来,北京城区降水量大于郊区的趋势已日趋明显。自上世纪90年代以来,城区年降水量比郊区多60毫米,相当于每年多了一场暴雨的雨量。
面对北京未来可能会越来越多、越下越大的雨,我们只能期待改变快点发生。只是,这一切可能需要更多的钱或更长的时间。
2012年“7·21”特大暴雨后,北京市水务部门在对外公布改造计划时曾表示,“三年后城区将不会再轻易出现一场急雨后,立交桥下水淹汽车的场面。”
2018年7月16日,一场大雨过后,回龙观地铁附近的一处下沉式立交桥内,有8辆车被困在桥下的积水中,其中最严重的只有顶部天窗还露在水面上。而最终令这些积水排掉的并不是城市自身的排水系统,而是北京排水集团的工作人员在现场进行了一整天的抽水作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