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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共烂尾楼腐败观察:住在烂尾楼的女人们

2024年01月22日 综合新闻 ⁄ 共 5192字 ⁄ 字号 中共烂尾楼腐败观察:住在烂尾楼的女人们已关闭评论

韩玉正转自澎湃新闻

原创 虚度er 好好虚度时光 来自专辑祁十一专栏

▲ 陈艳春家的客厅,绿植是她专门搬过来的。

文 | 祁十一

编辑 | 西脑包花

▲ 主播/ 夏忆,配乐/ hideyuki hashimoto《mure》、秘密後院《归雁》

房间里收拾得干干净净,铺上了绿色的塑料纸,新买的床和桌子、简易衣架摆放整齐,书桌上还摆放着两个六岁和三岁小朋友的照片。每当有人要进去,住在里面的年轻母亲都会拉住,说:“脱鞋进吧。”

▲ 年轻的母亲布置的房间,干净整洁,进门都要脱鞋。

房子四周的墙壁坑坑洼洼,水泥都还没抹上,灰色的墙砖裸露在外。窗户上没有玻璃,只用一张厚厚的塑料纸封了起来。另一边墙上,还有一个小小的洞,晚上应该是蚊子偷袭的路径。

但整个房间却有一种温馨感,忽略掉极其简陋的硬条件,它就是一间可以让人安心呆在里面的小房子,年轻的母亲把它收拾得极其干净整洁。她时常带着两个孩子过来住,这本是他们买的房子,但烂尾七年,他们一家四口至今挤在一间出租屋里,并排摆放的三张床,睡了四个人。

这是昆明最大的一处烂尾楼盘别样幸福城。等待七年无果后,又受今年疫情冲击,失去工作和收入、付不起房贷房租,50多位业主从五月开始,陆陆续续搬进了烂尾楼。

他们在没水没电没气的烂尾楼里住了三个月。每一户人家,都有令人心酸落泪的故事。他们大多是从云南各地州或四川、贵州、江西来昆明打拼,辛苦了半辈子,攒了几十万、一百万,全部投入到房子,却等了七年都住不上,还不乏因房返贫、离婚、患癌等情况。

他们又是中国最勤奋、最努力的那一类人。大多是70后80后,从农村出来,没背景,没资源,没权势,完全是靠自己或夫妻两人赤身搏斗,每一个子儿都是从汗水中挣出来的,才攒下对他们来说不算小的一笔钱,在城里买个房子。

住在烂尾楼里的他们,也展现出了令人惊叹的生活能力和始终不放弃的精神。他们烧不起煤气,便在一天的时间里打了一口土灶,从小区里拾捡废弃的木料当柴火。他们在土地上开辟菜地种菜,包心菜、韭菜、茄子、西红柿、葱,想吃什么就种什么。他们每天集体做饭、炒大锅菜,饭钱均摊,有人烧火,有人洗菜、切菜,有人掌勺,有人洗碗,日子过得其乐融融。

▲ 人们用一天的时间打了一个土灶,做上了正宗的柴火饭,且食材自给自足,每天大家都一起吃大锅饭,饭钱均摊,只要三五块。(右下)小区里遗留的黄沙堆,是种豆苗的好地方。

而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这里的女人们。她们大多是母亲,不乏单亲妈妈,身上都有一种令人惊叹的韧性与力量。似乎没有什么能难倒她们、打垮她们,为孩子拼出一个家、一片天的念想支撑着她们勇往直前。

真的,没有什么能抵挡一个绝境中的母亲。

01.

陈艳春是最早住进来的人。川渝女子,生于1980年代,曾在新疆和西藏都生活过。她胆子大,物业把门锁起来,她买来锯子就把它给锯了。最初只有她一个人住在里面,有时骑电瓶车回来遭遇小区里一群野狗袭击,她拿出伞就把它们打跑。

▲ 陈艳春开辟的菜地之一,每天都要来浇水。

住进来后,她开地、种菜、养鸡养鸭,自制有机肥料,每天太阳落山后浇水施肥。等到后来人们陆续住进来的时候,她的菜都长好了,韭菜每周割一次。需要葱的时候,就去地里扯一把。

她曾经是个漂亮的餐厅老板娘,每天化妆、打扮,穿旗袍、长裙,招呼客人。但疫情一来,关了几个月的门,却还得付房租和员工工资。等到需要交下一年房租的时候,她已无力承担十几万的租金,只能关门大吉。算下来,开餐厅赔了钱,身上所剩无几。

▲ 开餐厅时,陈艳春把自己打扮得很漂亮,是一个爱美的老板娘。

她还得付一个月3680元的房贷和一两千的房租,6岁的女儿因房子烂尾上不了附近的公立幼儿园,只能每年花8万上高价幼儿园。今年九月就要上一年级,还得交学费生活费。她一个单亲妈妈,承担了一切花销。

餐厅关门,没了收入,她迫不得已住进了烂尾楼。“这三个月还省了5000多房租呢。”她感叹。

她和孩子爸爸几年前就离了婚,也和房子有关。婚前,她和他说好,一人付一半首付,买一个大一点的房子。但他反悔,不愿意出钱。她就一个人付了首付,买了一个65平的小房子。后来还是和他结了婚,孩子一岁的时候她就背着孩子去别人家里做饭挣钱。

没有房子,他住的地方又拥挤,她索性带着女儿搬出去住。他找上门来,责怪她为什么不回家,情绪激动之下动手打了她几巴掌。性格刚烈的她怎么会忍,立刻动脚踢了回去,随后和他离了婚,独自带着女儿生活。

带着孩子租房的日子,她有过说不出的心酸。有一次孩子带幼儿园的小朋友来玩,遭到房东阻拦,把小孩子一个个轰出去了,“孩子的自尊心受到了打击。”陈艳春说,她只能安慰孩子,“等以后搬到我们自己的家,你想带多少小朋友来玩都行,妈妈做饭给你们吃。”

▲ 站在烂尾楼顶,陈艳春俯瞰整个小区。

刚搬到烂尾楼的时候,她爬了11楼带孩子去自己买的房子。6岁的小姑娘在客厅里站了很久,然后回头问她:“妈妈,为什么我们家没有窗户也没有门?”她无言以对。

女儿在烂尾楼里也有开心,比如这里小朋友多,她很快就交上了朋友,还有了同龄的“男朋友”,和他一起在沙地上盖房子,“要和他结婚”。但不开心的时候也有,有时早上起来,她会突然冒出一句话来:“妈妈,我好难过啊。这里电视都没有,以前早上起来你干活我看电视,现在我什么也干不了。”陈艳春心里一酸,悄悄抹泪。

▲ 女儿爱美,陈艳春给她扎上漂亮的小辫,开心地和“男朋友”在小区沙堆上盖房子。

她也不是没有过好的时候。年轻的时候,听了韩红的一首《家乡》,被打动,觉得西藏好美,就一个人从新疆跑去西藏。在阿里地区的狮泉河,发现这里的人吃得起牦牛肉却吃不起菜,蔬菜太贵了,于是叫来后父和母亲,开始做蔬菜水果生意。她押车,路上哪里有个坑有个洞都知道。呆了五年,离开的时候“也是个小富婆呢”,身上有100多万。

负担也重,母亲去世后,是她拉扯大两个弟弟。他们结婚、遇到麻烦,后父生病治病,几十万都是她给的。买房子的首付20万也是靠自己,开餐厅、做生意,无论赚还是赔都是自己承担。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当初满怀憧憬买的房子,会让她如今带着孩子住进烂尾楼。“七年了,我不想再等了,我想有一个自己的家。”有时夜晚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对面楼里另一户人家里的一点灯光,她无比渴望一个能让她和女儿安稳、不再四处漂泊的家。

▲ 朋友给女儿送了一架古筝,陈艳春最大的希望就是能挣钱把女儿培养出来。

02.

像陈艳春一样拉扯弟妹的人,烂尾楼里不只一个,比如陈洁。她来自云南一个小乡村,大学毕业早,刚开始在昆明工作时一个月就100多块钱。后来涨到500块,她就寄300块给还在念大学的妹妹,自己留200块生活。

后来,和现在的老公相遇、结婚、生孩子,眼看生活一点点越来越好。丈夫出生在一个有爱的家庭,长成了一个内心温柔有爱的人,对她很好。他在婚前买了一个小房子,两人在里面生下了第一个孩子,政策放开后他们想再生一个,因此要换房。

当初,是她坚持要买下别样幸福城的房子。从来没吵过架红过脸的夫妻俩,为这事儿第一次吵架。她看中的是这个楼盘里四室两厅的户型,是附近少有的大户型,以后公公婆婆还有两个小孩儿才住得下。总价110多万,他们必须得卖掉原来的小房子,再添补多年积蓄,还得公婆帮忙,才买得起。

最终,丈夫听从了她的意见,他们全款买下了房子。但谁也没料到,房子却烂了尾,这成了她此后多年的心理负担。白天上班,为数据、报表而操心,晚上为房子的事整夜整夜睡不着觉。

以前一年到头都不怎么感冒的她,这些年每半年就得进一次医院。直到去年底,她检查出乳腺癌。从不落泪的丈夫,在她被推进手术室后,坐在走廊上不停用手抹眼泪,也倾尽全力为她治病。那是不幸生活里最灿烂的光。

如今,正在进行放疗的她,听说房子要复工的消息后,露出了少有的笑容,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来。“要是这一次房子真的能复工,至少我之后治病的钱就不愁了。”她说,先生和她商量好,房子一到手,他们就打算把它卖了,一部分钱用来给她治病,剩下一部分钱再看买个房子还是怎样,唯一的希望是:“这一次复工是真的。”

总有一丝丝对生活的希望、对爱与美的追求,支撑着住在烂尾楼的人们。

刘萍也带着小女儿住在烂尾楼里。她的房间里总是有花,最开始是塑料的郁金香,后来托朋友从花市带来了新鲜花束,彩色玫瑰。她自己房间里放一束,送陈艳春一束,公共房间里也放一束。一周的时间,花慢慢绽放,当有一天整束花全部绽放时,屋子里仿佛有光。

▲ 刘萍家里,摆放了一束塑料郁金香,后来又换成了新鲜玫瑰。

每天出现在大家面前的刘萍,总是画着妆,涂上口红,描了眉毛,精气神十足。她说,虽然住烂尾楼,还是要收拾得漂漂亮亮,把房间里弄得干净整洁,因为现在这就是“我们的家”。

刘萍和丈夫生了两个女儿,七年前卖掉一套小房子后,花了近130万在这里买了一套150平的房子,四室两厅,够一家三代人住。最近丈夫回老家石林照顾中风的父亲;大女儿毕业工作了,总是给妈妈寄来兰蔻的口红;11岁的小女儿和刘萍待一块儿,每天在房间里做作业,和小区的孩子玩耍。七年前,小女儿还在上幼儿园,本来想着可以在小区对面一所不错的小学念书,结果明年女儿就要上初中了,还是没住上房子。

“如果再不交房,我就要带着女儿回石林老家念初中了。”刘萍说。

刘琼的脸上常常挂着笑容,你完全看不出,她也是刚刚做过手术、一身病痛的人。她和丈夫搬进了六楼自己的房子里,还做了简单装修:安上玻璃门,挂上窗帘,心灵手巧的丈夫还给卫生间里装上了马桶,做了巧妙的上下水。那是怎样的巧妙呢?下雨的时候,楼上漏下的雨水,会刚刚好落在马桶的正中间,相当于给马桶做清洗。排出的水用管道接住,排往楼下无人的小树林。他还专程下去考察了,不会流在地表,而是流入水沟,相当于给树施肥。

▲ 刘琼家是全小区唯一有马桶的住户。

刘琼在阳台上养了几盆多肉,有时阳光会照进来,打在多肉上。但她还是叹惜,阳光不够强烈,导致多肉不能生长得很好,那是她对房子最大的遗憾。

▲ 刘琼家的玻璃门、窗帘,和她养的多肉。

每到午饭时间,李青总是在厨房里协助丈夫做饭。有时吃完饭,她就在厨房旁边跳起舞来,舞姿欢快优美,脸上的笑容温柔。看上去,她不像是住在烂尾楼里为生存和房子挣扎,而是来参加一场嘉年华。哪怕,她开的美容推拿小店在疫情期间关门,买的房子至今没拿到,还得为它还贷款。

“开心也是过,不开心也是过,为什么不开心一点呢?想开一点嘛。”她说,“而且当时这个房子卖得很火的,我们不买也有别人买。我们买了,别人就不用承受了嘛。”

03.

女人们也感谢男人们。“他们免费给我们安门窗,晚上换班巡逻,打灶、做饭,很多我们做不了的体力活都是他们做。”刘萍说,大家境遇相同,在这里生活都是互帮互助。

▲ 见烧柴炒菜的人被太阳晒得厉害,业主杨师从小区里找来废弃的安保亭,硬是做了一个小房子出来。

动力强大的女人们在前面冲锋陷阵,不断寻找解决问题的办法,为烂尾楼的复工复建出谋划策。每一次,都是她们坐在最前面,和一群男人面对面谈判,提出诉求,寻求答案。在需要泼辣的时候,她们毫不让步,为自己和家人争取居住与生存的空间。需要温柔的时候,她们展露笑容,用俏皮的话语惹笑众人,化解冲突,争取权益。

每每看到她们认真积极的样子,我总是想起马尔克斯的那句话:男人毁灭世界,女人负责重建。

他们的努力,也换来了一个看似光明的结果。8月27日凌晨,挖掘机、推土机在夜色中从城郊开进市里,开进了别样幸福城4号工地。8月27号早上九点,鞭炮声响彻烂尾楼,施工队入场,开始清理建筑垃圾。而政府则给出了承诺:明年10月31号前交房。

有人开心激动,有人半信半疑。他们希望这一次是真的复工,不会再中途停工,希望一年后就能住进自己的家。

8月27日下午,他们终于从烂尾楼里搬出去,搬到政府找的过渡房里,离开住了三个月的烂尾楼。走的时候,有人依依不舍,“我还挺舍不得烂尾楼的,那里真是我的家。”在过渡房里,陈艳春一边打扫卫生一边说,孩子最初也不愿意,但一听街道办的人说“可以洗澡”,她马上说“愿意”。

▲ 在政府找的安置房里,陈艳春的女儿在别人留下的画板上画画。

头天晚上,陈艳春收到了一个坏消息:前夫买了一个小公寓,离女儿上学的地方很远,他说不能帮忙带孩子了。夜色之中,一向爽朗大气的她,脸上也露出悲伤。她告诉女儿,“爸爸搬走了,他不带你了。”

6岁的小姑娘不受母亲的悲伤影响,她神色平静开朗,钻进妈妈的怀抱,说:“那就找个新爸爸。我早就对这个爸爸不满意,想换个爸爸了。找个新爸爸,你和他结婚,让他给你买个戒指。”

陈艳春当初结婚是裸婚,没有戒指,没有彩礼,没有房子,甚至连婚礼都没有。她虽然说不在意,但孩子却像是感受到了她的心,说出了击中她内心的话。她紧紧抱住女儿,泪如雨下,“妈妈永远爱你,愿意为了你拼命。”

▲ 小区里本来竖立的钢筋,陈艳春怕戳伤孩子们,硬生生用铁锤把它们全部锤弯。

本文作者:祁十一,现居成都,一个晃晃悠悠的写作者,喜欢写作和体力活。

本文配图均由作者提供,版权属于原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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