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西朋转自:环球网今年3月13日是个星期六,小学二年级的学生,9岁的侯林阳,没有上学。他家住河南省淅川县上集镇商圣社区。这一天,他看到村里来了成群结队的人员,有警察,还有轰鸣的推土机。
他很少见过这样的场面,于是,小林阳跑去看热闹了。人群中,有保安拿着铁锨,旁边有围观的警察,这时,侯林阳也挤进了人群。
“砰”的一声,他被拍翻在了地上。侯林阳还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商圣社区的群众有人匆忙地把侯林阳的母亲喊了过来,“娃子被拍昏了”。
“打住他的时候我还没有在跟前,打了以后,我才知道的,有人喊我过去,说娃子被铁锨拍住了。”侯林阳的母亲王仙说。
“派出所的车都在,最后把娃子抱上车了,抱上公安的车了。”王仙接着说。“什么打住你了?”母亲赶快问小林阳。“铁锨。”这时候的侯林阳还有知觉。
在警车上,王仙抱着小林阳,她只能听见林阳小声的呻吟。
“妈,我头疼,瞌睡。”
王仙颤抖着双手,托住小林阳的身体说:“阳,你可别睡。”王仙一路上喊着侯林阳的名字,就是怕他睡过去。王仙潜意识里知道,要是睡着了,就有可能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警车开到了淅川县人民医院,侯林阳被送到了急诊。“来到医院的时候,什么都不知道了。”王仙说。随后跟来的有村里的支书,打人的保安,旁边围了许多人观看。
王仙跪在了接诊大夫的面前:“这个小家伙,养这么大了,一定要救活他。”王仙清楚地记得,围观的人中,年轻的,年老的,都流下了泪水。
接诊、输液,幸运的是侯林阳还有呼吸。连着输了三瓶液之后,侯林阳吐了一口血,王仙发现林阳的左眼眼底肿起了一大疙瘩血块。
“真是娃子的命大,真是把娃子打得太狠了。”王仙终于松了一口气。
之后的两天里,侯林阳一直处于昏迷的状态,在医院里,他的母亲和奶奶轮流照顾着。侯家人一刻也不敢离开侯林阳的病床,他们怕孩子突然间没有了呼吸。
醒来之后侯林阳的第一句话就问他母亲:“妈,我在哪儿?”
“我咋过来的啊?”侯林阳又问了一句。
“人家的警车把你送过来的。”王仙给儿子解释道。
王仙知道,凡是打中了头部,一般都是比较难治疗的。用她的话说,“肯定有脑震荡,后遗症一定多,孩子将来的记忆力肯定不好”。她曾提出要给林阳转院治疗的想法,听说邻县西峡的磁共振技术比较先进,她准备给孩子去做磁共振。
侯林阳的父亲称,在林阳住院期间,曾有干部去看过林阳,最担心的是他可能死亡。
公安局长很生气
在商圣社区,除了9岁儿童侯林阳被铁锨拍翻住院,同时遭殃的还有怀着7个月身孕的杨秋和六十多岁的老人何中旺。
儿童、孕妇、老人均受伤住院,这都是源于一场当地企业的征地。企业的名称是淅川铝业集团(淅铝),是淅川县的纳税大户。
淅铝是淅川县最大的民营企业,淅铝内部流行着一种说法:“淅川县县政府的工资都是淅铝发的。”
据村民回忆,3月12日,商圣社区来了上千人的施工队,数辆推土机挖掘机,还有满载石料和砖块的工程车辆。
商圣社区东山组超过350亩的耕地上被圈起围墙,地里种的麦子和油菜被推,周围是淅铝的保安和当地警察在维护秩序,虽是当地村民赖以生存的土地,可也无一人能靠近。
第二天,围地行动继续进行,当天上午,村民侯腾被村里叫去商量地界的事情,在回家的路上被一帮人围住殴打。
当时正在院子里洗衣服的妻子杨秋也没有幸免,过来一帮人,不由分说,进门就是一顿打,她的头部被打出血,洗衣机被砸坏。
60多岁的村民何中旺也被打伤住进了医院。据何老汉回忆,当天本来是商量事情,结果出来的时候,被手持铁铲和木棍的保安拦住了。
保安声称闯进了施工地,等他回到家的时候,见有人被几个保安追打。他和老伴朱黑本来是上去劝架的,结果有人用铁锨拍老伴的头,她当场昏迷在地,同时何老汉身上也遭受了一顿拳脚。
之后,被打的村民都住进了医院。何中旺说,刚开始医药费还跟得上,后来就没有人管了。
4月13日,何中旺老人去淅川县公安局讨说法。当天早上,他找到了公安局局长畅建辉。
“现在住在医院里,没人管,也没人问?”何中旺对畅局长说。
“没人管?没人问?我觉得你说这话不负责任。”畅建辉解释说,县里边也重视这件事情,政法委书记联合牵头组成调查小组正在处理。
此时,与何中旺同去公安局的还有一个人,就是被打孕妇的公公侯殿齐。侯殿齐开口说话了:“他们私闯民宅,打人、砸门,光天化日,就属于刑事案件,为什么定性治安案件?”
侯殿齐说,打人事件应该是刑事案件,但县公安局定性的是治安案件。他认为这是在袒护淅铝集团。
这时,畅建辉局长说:“说句心里话,我也气得不得了,我心里都知道,有些事我也没有办法给你说。”
协商未果,征地357亩
淅川铝业集团计划征地是从2009年9月份开始的,时任商圣社区东山组组长罗林旭在当年12月20日辞去组长职务。
之后,没有经任何村民选举,村里张贴了乡里的公告,任命侯新文为副组长,罗彦峰为组长。
上集镇副书记鲁峰认为,乡政府任命队长、会计,是为了工作的连续性,可以临时指派人员。
侯、罗二人上任以后,在没有召开任何村民会或村民代表会的情况下,2010年1月6日,一份征地协议书摆在了东山组村民的面前。
征地单位是,淅川县民营企业服务中心。在协议书上,征地用途一栏的内容是空白的。被征单位基本情况一栏中,现有人口数、征前耕地数、征地前三年产值、被征地类型等所有内容均是空白的。
村民刘志伟说,村里征地的时候,没有开过一次会,没选一个群众代表参与,连给群众商量商量,通通气都没有。
鲁峰则认为,新上任的村里的小组成员没有经验,做得有些不到位。
4月15日,刘志伟再次找到了鲁峰副书记。
刘志伟:鲁书记,村里的征地违法不违法?
鲁峰:这是县里征地,作为镇一级,我们只是配合。
刘志伟:经过村民同意没有?
鲁峰:开过会,村民不同意,主要是地价问题。
刘志伟:地价问题?不还是没有同意吗?
鲁峰没有回答。
乡政府和村民的协商地价是每亩27000元,村民们认为这等于买尽了村民的全部生命保障。
到村民手里是25000元一亩,县民营企业服务中心的负责人张志民称,另外的2000元是村里抽掉的办公费用。
357亩土地,就有70多万元的办公费用,村民们不知道这笔款项的去向。
村民没有同意卖地的根本原因是,与乡政府协商的每亩25000元的补偿标准,远远低于2009年11月1日《河南省征地综合地价标准》执行的标准。
标准里明确,南阳市淅川县上集镇商圣社区东山组地价39000元一亩。
政府部门各有说法
鲁峰:省里的标准,那个文件,我们都没有见过。
刘志伟:你说的都是瞎话,我们没有让你见过那个?
鲁峰:我们没有接到市里、县里下的正规的文件。
刘志伟:南阳市都没有?
鲁峰:那我没有见过。
而淅川县国土局局长彭硕的态度很明确。“目前没有批,肯定不合法,我都答复一百遍了。”面对村民刘志伟的一再询问,彭局长很是不耐烦。
彭硕称,(征地一事)目前肯定是违法的,不过手续正在报批当中。他戏称:“我这国土局局长不能抱着袁中告(淅铝董事长)打一顿吧?”
县民营企业服务中心是否具有征地资格?征地协议是否有效?
根据《河南经济报》的报道,国土局执法大队副队长姚建淅称:接到群众投诉后,我们已经到过现场,这是违法征地,我们已经立过案,按照《土地法》国土部门15天转交到法院。姚副队长称,国土局已经下达了停工通知,可是该企业置之不理,不停止施工,我们正在申请法院强制执行。
国土局副局长刘景昌称,这是违法占地的事件,国土局已经对此事进行立案,并且已经把案件递呈至县人民法院。
淅川县人民法院副院长张波称,法院到现在为止没有接到案件。法院对土地的案件要求比较严格,土地案件要给他汇报,记忆当中就没有这个案件。“要是到法院来,法院应该依法执行,他说罚多少,法院执行多少,如果违法的话,还要拆除建筑物。”张波说。
张波曾当场致电土地局执法大队秦队长。他对秦队长说:“要么就是立案,要么是不立案,这个现在糊弄不了。”
张副院长表示,在法院里面,有土地局抽调的工作人员。
土地局所说的“已经移交法院”,就是移交至他们抽调的人员手中,实际上,“还是在他们自己人的手中,也可能他就没有交”。
“真是案件过来了,依法执行。”他最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