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是一名有天赋的农业科学家,在上海和东京的知名大学受过教育。她说,她想帮助贫困地区、比如中国西部新疆家乡的农民。但她的家人和朋友说,因为她叔叔从事为中国受压制的维吾尔族穆斯林维权的活动,中国政府把她列为安全目标。
当局先是带走了她的父亲,后来催促她从日本回国。去年,年仅30岁的科研员米日阿依·艾尔肯(Mihriay Erkin)在新疆神秘死亡。
政府证实了艾尔肯的死亡,但称死因是疾病。她的叔叔、维权活动人士阿不都外力·阿尤普(Abduweli Ayup)认为,她是在政府拘押下死亡的。
阿尤普说,他侄女是最新一名遭受当局压力的家族成员。他的哥哥和姐姐已被当局拘留并关进监狱。他说,这三名亲人都因为他揭露维吾尔族困境的努力,成了当局报复的目标。
“那里的人不只是在受苦,他们不只是在那里被灌输思想,不只是受折磨,他们真的正在死亡,”现在生活在挪威的阿尤普说。“中国政府正在用这些死亡,用这些威胁来让我们保持沉默,让我们失去希望。”
近年来,随着中国政府加大对新疆的镇压力度,越来越多的海外维吾尔人感到有必要让世界知道中国政府的大规模拘禁营和其他虐待家乡亲人的行动。他们提供的信息已成为中国镇压行动(一些人称之为种族灭绝)越来越多证据的一部分,促使外国政府采取制裁措施。
现在,中国当局正在通过打击他们国内亲属的做法,对海外维吾尔人进行反击。
长期以来,中国共产党一直将异见人士的亲属作为株连罪犯对待,利用他们对敢于直言的家庭成员施加压力和惩罚。因为中国的法院由中共控制,所以几乎没有办法挑战当局的这种做法。中国活动人士刘晓波2010年获得诺贝尔和平奖后,他的妻子刘霞被软禁了近八年。刘霞的弟弟刘辉因诈骗罪被判入狱两年,刘霞说那是报复。
但在维吾尔人身上,当局似乎正在以不同寻常的、越来越严厉的手法使用这种策略,将一些维吾尔活动人士的亲属监禁几十年,甚至更长时间。
总部设在德国的维吾尔维权组织世界维吾尔大会主席多力坤·艾沙(Dolkun Isa)说,他相信哥哥已被当局拘留。他在今年5月底得知,弟弟胡史塔尔(Hushtar)被判处终身监禁。“这当然与我的维权活动有关,”艾沙说。
美国政府资助的自由亚洲电台(Radio Free Asia)说,为其工作的记者的50多名亲属在新疆被关押,其中有些人被关在拘禁营,还有些人被判入狱。这些记者都为自由亚洲电台的维吾尔语广播工作。该广播服务在过去几年里,因报道中国的镇压行动、揭露拘禁营的存在,以及率先对死亡和强制绝育做报道表现突出。
去年12月,维吾尔裔美国活动人士鲁珊·阿巴斯(Rushan Abbas)的姐姐被政府以恐怖主义罪名判处20年监禁。鲁珊·阿巴斯的姐姐古丽仙·阿巴斯(Gulshan Abbas)和她的姑姑已于2018年被中国拘禁,在她们被拘禁的几天前,鲁珊·阿巴斯曾在华盛顿的一个活动上发表讲话,谴责中国在新疆的镇压和大规模拘禁。
“作为对我公开讲话的报复,作为让我噤声的手段,他们绑架了我姐姐,”阿巴斯说。“他们现在把我姐姐当作人质。”
据总部设在华盛顿特区的非盈利组织阿克苏斯中亚事务协会(Oxus Society for Central Asian Affairs)和维吾尔人权项目(Uyghur Human Rights Project)的一项研究,自2010年以来,一些国家也曾在北京的要求下,把300多名维族人送回中国。一名正在抗拒遣返的维族人是伊德里斯·哈桑(Idris Hasan),活动人士说他是在摩洛哥被拘留的。
至于科研人员艾尔肯,她叔叔最早引起新疆当局的注意,是因为他试图扩大维吾尔语的使用。政府把即使最温和的民族身份认同表达视为威胁,阿尤普2013年被逮捕后,在监狱中度过了15个月。他在获释后逃到了国外,但他的经历增加了他继续维权活动的勇气。
阿尤普仍在老家的哥哥艾尔肯·阿尤普(Erkin Ayup)是当地的一名中共官员,他知道自己的处境危险。据米日阿依·艾尔肯在东京的朋友麻美·努鲁(Asami Nuru,音)说,2016年,艾尔肯·阿尤普告诉女儿,政府正在开展一场打击行动,他担心自己会受到牵连。
为了让女儿知道自己仍安全,这对父女想出了一个简单的办法:他每天早上用微信给她发一个笑脸符号。
“有一天,他没发笑脸符号,”努鲁说。“她打电话给母亲后得知,父亲被关进了拘禁营。她很伤心,从那以后她每天都会哭。”
阿尤普认为,当局是在2017年年中将他哥哥拘押起来的。
努鲁说,在接下来的几年里,对父亲处境的焦虑给米日阿依·艾尔肯带来了沉重的压力,甚至导致了她体重下降。她开始收到母亲发来的语气坚定的短信,很可能是在当局的要求之下,母亲让她停止叔叔的活动,否则就回家。
米日阿依·艾尔肯的家人和朋友说,她2019年6月做出的回国决定很突然。她把行李箱留在她住的房子里。
艾尔肯在机场给努鲁打电话说,她想设法找到父亲,尽管她知道父亲仍被当局拘押着。努鲁说自己曾试图说服艾尔肯不要那样做。
“她对我说,‘我想设法找到父亲,即使这意味着我可能会死,’”努鲁说。
阿尤普说,他认为当局在2020年2月逮捕了艾尔肯,那是为了惩罚他,因为之前他曾帮助国际新闻媒体报道了一份泄露出来的政府文件,概述维吾尔人是怎样被跟踪、被挑选出来遭到拘禁。
艾尔肯死亡的具体情况仍不清楚。
最早报道她死亡的是自由亚洲电台,该电台援引艾尔肯家乡的一名国家安全官员的话说,她是在新疆南部城市喀什的一个拘留中心死亡的。阿尤普说,他认为那就是六年前他本人遭受殴打和性虐待的地方。
阿尤普说,虽然当局已把艾尔肯的遗体交给了她的家人,但安全官员告诉他们,不要让客人来参加她的葬礼,还要告诉其他人她是在家里去世的。
新疆政府在发给《纽约时报》的一份声明中说,艾尔肯为了治病于2019年6月从海外回国。声明说,她去年12月19日在喀什一家医院去世,死因是严重贫血导致的器官衰竭。
政府的声明写道,从她进医院到去世,她一直得到了叔叔和弟弟的照顾。
艾尔肯在返回中国之前似乎已意识到,回国可能会有不幸的结局。
“我们都独自离开,唯一能陪伴我们的是真主的爱和我们的微笑,”阿尤普试图劝阻艾尔肯不要回国时,她在短信中写道。
“我很害怕,”她承认。“我希望把我打死只要一颗子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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