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玉柱转自民主中国
中国有句谚语,叫做 “秋后算账”,这句话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具有现实意义。中国上海和北京等大约三十个城市去年十一月份发生了史无前例的示威活动,两个月后,人权组织警告说,一百多名参加活动的人先后被逮捕,其中有许多是女权活动者。
人权观察(HRW)亚洲部副主任王松莲.Maya Wang指出:“女权运动是今天的一股强大的力量,无论是在美国、中国还是伊朗。
北京大学出版社的26岁的曹芷馨和她的五个朋友去年11月27日带着蜡烛、献花、写了诗句的便签和白纸,来到北京亮马河畔,为乌鲁木齐火灾的亡者哀悼。三天后,他们被警察传唤,在被训话24小时后被释放。但从12月18日起,他们相继被警方逮捕。曹芷馨感觉到自己将是下一个,因而录制了一段视频,并要求她身边的人在她失踪时将其发布到网上。
她的四个朋友被逮捕,罪名是 “寻衅滋事,扰乱公共秩序”,这是当局经常用来压制不同声音的罪行,可导致五年以下的监禁(中国《刑法》第293条)。其中一位是英语文学专业的研究生翟登蕊,她因致力于女权运动而闻名。据她的亲戚说,在大流行病刚开始的时候,她组织了一个埃琳娜-费兰特(Elena Ferrante)的小说《了不起的朋友》的阅读小组。
除了北京之外,上海等地也有多人遭到逮捕,人权观察表示,目前尚无法统计被逮捕的人数,但初步估计应该超过一百人。
目前在美国的维吾尔族的工程师Kewser Wayit在推特上发布了一段视频,谴责北京当局逮捕他的妹妹Kamile(一名19岁的学生)。他在接受参与网站Mediapart采访时解释说,他的妹妹12月12日从河南省的一所大学返回新疆父母家后被捕,她被指控于11月底在社交网络上发布与抗议活动有关的视频。这名工程师气愤地质问道:“一个无辜的19岁女孩怎么可能对世界第二大国构成威胁?”
维权网披露,目前因为参与北京白纸运动而被抓捕、并且在押的有真实姓名和基本简历的包括:1曹芷馨、2李思琪、3翟登蕊、4李元婧、5辛赏、6翟春明、7孙颖琦、8侯金艺。
维权网强调,收集因白纸运动而被抓捕的人员的信息非常困难,需要家人冲破恐惧,需要朋友通报信息。目前还有一些不知名或姓名模糊的被捕者,希望各界能通报他们的信息,关注并营救他们。
▲德国之声(DW)1月26日报道:部分“白纸革命”示威者仍被拘 人权观察吁放人
“人权观察”组织1月26日发布报告称,仍有数名11月底抗议中国清零防疫策略的示威者处于被拘押状态,或是面临指控甚至无人过问。被称为“白纸革命”的抗议运动并不仅仅针对防疫政策,部分示威者更是喊出了习近平下台的口号。
11月27日 上海
(德国之声中文网)“人权观察”组织举例指出,北京已有4名抗议者被正式逮捕,他们面临“寻衅滋事罪”的指控,最高可被判5年监禁。而在上海,也有两名曾在乌鲁木齐中路示威的抗议者至今下落不明。
这一人权组织同时也指出,还有一些抗议者处于保释状态。
路透社暂时无法独立核实“人权观察”报告中提及人士的身份,中国公安部的电话则无人接听。
“人权观察”还指出,鉴于中国当局威胁被拘押者家属的做法,很可能有更多抗议者被拘押而不为外界所知。法新社也通过若干名示威者的亲友核实,确实有一些人被拘押多日后获得取保候审。
该组织的中国问题高级研究员王亚秋说,中国年轻人正由于为自由和人权发声而付出沉重代价,世界各国政府以及国际机构应当对中国年轻人表示声援,呼吁中国当局立即释放所有“白纸革命”示威者。
11月27日 北京
11月底,中国多个城市都爆发了反对严苛防疫政策的抗议示威,强调“不要核酸要吃饭”,部分示威者甚至喊出了要求共产党下台、习近平下台的政治口号。在之后的几个星期,中国当局迅速调整了防疫策略,急剧放开管制又导致了感染人数激增、全国医院不堪重负。
中国官方几乎没有正面承认各地发生了示威抗议浪潮,也没有直接提及拘押示威者。但是实际掌控全国警方以及司法部门的中共政法委11月底曾发声表示,将“严厉打击扰乱社会秩序的违法犯罪行为”。这被认为是对示威者的警告。
(路透社、法新社)
▲美国之音(VOA)1月27日报道:人权观察呼吁北京立即释放被捕的“白纸抗议”示威者
资料照:北京示威者手举白纸游行抗议当局的新冠防疫政策。(2022年11月27日)
华盛顿 —总部位于纽约的人权组织《人权观察》星期四(1月26日)发表声明,呼吁中国当局立即释放因参与去年11月“白纸抗议”活动而被捕的几十位示威者并撤销对他们的所有指控。《人权观察》还呼吁中国政府停止骚扰示威者的律师和朋友,停止在社媒上检查与示威相关的讯息。
去年11月在中国仍然坚持“动态清零”极端防疫封控政策之时,包括北京、上海、成都和武汉等大城市的中国多地爆发了大规模的反封控抗议示威活动。部分示威者高举着没有写字的白纸,不仅抗议极端的防疫封控政策,而且也十分罕见地抨击中国共产党的高压统治。
一些示威者高呼“结束动态清零”和“我们需要人权”的口号,上海的示威者还喊出了“共产党下台”、“共产党下台”的口号。
但是在这次被称为“白纸革命”的抗议示威活动之后,当局却对示威人士秋后算账,参与示威的年轻人中,至少有几十人遭到逮捕,有些还被以各种罪名起诉。
“中国的年轻人正在为呼喊自由和人权付出沉重的代价,”《人权观察》中国部资深研究员王亚秋说。“世界各国政府和国际组织应该支持他们并呼吁中国政府立即释放他们。”
去年11月的抗议示威活动最初的导火索是新疆乌鲁木齐市一栋住宅楼的火灾。这场导致至少十人丧生的火灾据说因为大楼的楼梯通道因为防疫封控的要求被铁链锁住而阻碍了居民逃生所致,因此不仅在乌鲁木齐,而且在中国多个大城市引发反对极端防疫封控措施的抗议示威活动。
这一波主要由年轻人参与的示威活动也得到世界上多个国家中国留学生和华侨华人的支持。包括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新西兰以及欧洲国家在内的中国留学生和侨民也纷纷举行抗议集会,声援他们在中国的同伴。
抗议示威活动发生后,中国政府去年12月7日,在无预警、无准备、无计划的情况下突然放弃历时三年的“动态清零”极端防疫封控措施,以大撒把的方式解除封控,并终止了大规模的全员核酸普筛行动。此举导致中国全国疫情突然飙涨,染疫人数和死亡人数双双暴增,医院人满为患,连殡仪馆和火葬场都尸满为患。
与此同时,当局在全国各地开始追捕和骚扰几十位曾经参与示威的年轻人,其中包括学生、记者,特别是很多女性示威者。
《人权观察》表示,有些示威者已经获得保释,但其他人却仍被关押。有一部分人已经遭到正式的逮捕。有一些被捕者的下落和状况目前并不清楚。
《人权观察》的声明说,北京有一位26岁的出版社女编辑曹芷馨在参加了一场悼念乌鲁木齐火灾罹难者的烛光晚会几天后就被警察拘押。在她被拘押后出现的一段视频中,曹芷馨表示她的几位朋友也遭到拘押,她并呼吁大家关注他们的状况。北京警方还拘押了会计李元婧、教师翟登蕊和记者李思琪。目前上述四人都被以“寻衅滋事”的罪名遭到正式逮捕。
《人权观察》还表示,上海警方拘捕了去年11月24日在上海乌鲁木齐中路参与示威的李艺和陈佳林。她们的抗议曾经引爆了全国各地的示威,但是她们目前的下落和案情外界都不得而知。
中国当局让一些示威者获得保释,其中包括北京的记者杨柳和深圳的电影制片人兼记者秦梓奕。秦梓奕是芝加哥大学的校友,她被捕后,芝加哥大学东亚研究中心还曾发表声明,呼吁中国政府将她释放。
《人权观察》指出,被中国当局逮捕或被失踪的示威者一定很多,但是由于当局会威胁被捕者的家属不得发声,因此外界对这些示威者的状况一时还不了解。
《人权观察》呼吁北京当局立即释放所有的示威者并撤销对他们的指控,同时停止骚扰他们的律师、朋友和家人。
▲德国之声(DW)1月27日专访: “他们是无辜的,历史会证明,也会记录”
中国的清零防疫政策已经一百八十度急转弯,春节期间,不少三年没回过家的人得以和家人团聚,许多人在忙着出游和走亲访友。但一些在去年11月底抗议中国清零防疫策略的年轻人却面临着被逮捕、被取保候审、或者下落不明的命运,辛赏就是其中一位。德国之声记者与这位抗议者的好友进行一番对话。
11月27日晚间北京街头的抗议者
(德国之声中文网)参与北京亮马桥抗议活动的几名当事人已经被正式逮捕。网络上流传的名单中有李思琪、翟登蕊、曹制鑫和李元婧四人,她们被认为与一个telegram群组有关,该群组中常会讨论有关女权的新闻和话题,知情人告诉记者李元婧是该群组的群主。但记者了解到还有更多的参与抗议的年轻人尚未获得自由,辛赏就是其中一位。
辛赏的名字出现在曹芷馨被捕后发布的视频里,视频制作者在最后字幕上写了“抓捕在持续,目前已确认身份的失联者有13人”,属于辛赏的那一句话写道“辛赏(男),电影从业者,1月7日失联”。
根据知情人透露,辛赏和上文中所提到的telegram群组没有关系。当天晚上,他在亮马桥集会现场,没戴口罩念了首诗,他念诗的视频被人拍下放到了YouTube上面,他本人也是收到YouTube链接之后才知道了这回事。在这短短的视频里,他说:“我给大家念首诗吧”,然后便念了莎士比亚著名的十四行诗中的一小节。
辛赏是大连人,父母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他曾远赴英国,在威斯敏斯特大学的纪实摄影专业就读过一年。他回国后从事电影行业,平时则用“Nadleeh”这个账号在豆瓣写影评和书评,也用截图的方式记录下了疫情几年里互联网上的舆论。该账号的最后一篇评论发表于1月4日,他失联前三天。1月15日,他在拘留中度过了29岁生日。他的朋友Lily接受了德国之声的采访,希望能够让他被记住。
德国之声:请问你是怎么和辛赏认识的?
Lily: 我们都是电影行业的,不过是在不同的(行业)上下游。我和他是通过另一个朋友认识的。
德国之声:11月27日晚上你和他在一起吗?能否讲讲你当时的经历?
Lily: 亮马河那天晚上我和他还有另外几个朋友去了另一个地方点蜡烛写标语纪念乌鲁木齐大火和贵州大巴的逝者,结束后各自回家。他到家后看到亮马河的事,他自己又过去了,应该是和另一波朋友。晚上我们一直在追踪,直到确认他平安无事到家
德国之声:11月27日之后,辛赏有和你提起过他被警察问询的事情吗?
Lily: 11月27日之后几天,他有天跟我说警察打电话过来询问他是不是姓辛,还是什么王某某张某某,反正肯定是其中一个,我们当时推断警察用了人脸识别技术抓人。后来他被警方带走关了24小时后写了一份保证书被放了出来,他说警察查了他手机里所有的聊天记录,而后每隔一段时间他就要被叫去盘查。我们以为这样就没事了,结果1月7日开始他就失联。1月7日那天,他本来约了和我们看电影,半夜他还发微信提醒,但当天晚上他没来,我们还奇怪他怎么了。第二天我们通过他室友得知,他是被警察再一次带走。我们想弄清楚是常规检查,还是因为他和警察发生了冲突导致的没放人。后来打了电话给推测可能会在的派出所,警察告知如果超过24小时没放人,户籍地派出所及直系亲属是会被发拘留告知书的,我们那几天一直联系不上他的父母,也没办法确认是不是所谓的合法拘留。又过了两天辗转联系上了他的父母,才知道他们根本没被通知辛赏被抓的事情。又过了一天,父母收到了拘留通知书,罪名是危害公共安全罪,让开始联系律师走诉讼。
德国之声:那辛赏现在的情况如何,还好吗?
Lily: 取保候审名单里没有他。过年前几天得到的消息是他父母已经开始预约相关律师,但是预约律师要排队,要到1月30日才能和他见面。目前好像直系亲属都没办法见面。然后警方在盘查辛赏有无与境外势力联系的可能性,以及那天晚上和他一起前往亮马河的人,有一个女生已经回老家了,还被当地派出所喊过去做了笔录。
我们是通过他的室友联系他的父母,他的爸爸在得知他被失联后的当天,说“相信辛赏会为自己的言行负责,也不觉得他有政治背景,属于被教育的对象,除非被人利用。”
“完成了一场从来没有的政治立场出柜”
德国之声:你目前有被警察询问过吗?
Lily: 他第一次被带走出来有说过一个细节,他说警察看我们的聊天记录,说了一句,你俩聊反动啊。
德国之声:你现在有认识的朋友被抓了,你自己和他的聊天记录也被看了,心理感受是什么样的?
Lily: 我作为人第一反应是害怕,但是很短暂,后来就是愤怒,无尽的愤怒,接着就是冷静,想想自己还能做什么,会不会哪一天也因此被抓失联,我有没有做好准备? 那段时间北京再一次的封控让我心灰意冷,也是发了很多东西在朋友圈,刚刚经历过朋友圈被限制功能的我也做好了被炸号的准备,后来他被抓了以后删了一些,也截图保留了。那个瞬间我有种,删了也没关系,至少我在此时此刻向这里的所有人表达过了自己,完成了一场从来没有的政治立场出柜。后来因此失去了几位朋友,也不觉得可惜,因为我收获了更多的同温层。
德国之声:对于“政治立场出柜”这个说法,你能详细解释一下吗?
Lily: 我有观察到一位同事,去年年初俄乌战争爆发时,表达过(俄罗斯)打得好的立场,并且有说“什么时候攻打台湾,三天拿下”的话。她在那个时候对我在公司时不时就“女权”一下十分反感,觉得我偏激。那个当下我很想怼回去,但是平时关系很好也就忍住了。并且发誓不会再在公司里进行政治出柜的动作,女权意识出柜还是不会放弃。
后来发现她有一点点改变是在唐山打人事件的时候,恰好她老家在唐山,她对这件事很愤怒,不过站的立场还是偏向于黑社会事件,据她描述,唐山就是黑社会城市,但是很多她老家的朋友却一直不让她发声,觉得抹黑了。至于女性立场也有,不过不多,那会我也没和她朝这个方向讨论。
接着就是北京再一次封控开始,突然我就发现她转变了原有的立场,开始有意无意政治觉醒,甚至有一天主动拉着我探讨。那时候我就一点点往外输出,发现和年初相比她改变了不少,朋友圈就能看出来了,她也发了不少声援的话,并且那段时间使用推特搜索查看最新的资讯。
亮马河事件之后,这位同事和我策划一起前往国家电影总局门口去做抗议发声,也准备叫着同行业的人,我和她都是影视行业的。亮马河那晚看视频有人带头喊话,我们要电影!拒绝文化审查之类的话,从而激励到了她,过去这三年对我们行业打击特别大,动不动就封控电影院不让去,对我们收入以及精神影响非常大,所以也是振奋到了。 后来策划了口号,以及定了大概时间后,我问了辛赏要不要一起,结果就得知他被警察打电话的事,我们就立刻停止了这件事。
我感觉对她的改变还是挺大的,虽然她不是很极端的小粉红,但毕竟我和她从一开始政治立场就是各不相同的,现在看她这样也很感慨。
“这次被抓的人里很大一部分都是女生”
德国之声:很多人包括媒体把这些抗议称为白纸革命,你怎么看,是不是在消费身处险境的辛赏这样的年轻抗争者?
Lily: 我觉得不算消费,可以说是一场革命,让世界让中国知道我们年轻人不冷感我们愿意发声,四通桥的星星之火最后点燃了我们,也会将精神传承下去。
德国之声:你希望外界采取什么措施来帮助你的朋友辛赏和其他失去自由的年轻人呢?
Lily: 我希望辛赏的遭遇可以被大量报道,他只是去了现场念了首诗,他们这么害怕是因为做了亏心事的是他们才对吧?何况辛赏已经写了所谓的保证书,为何又被重新抓回去定罪,简直荒唐。
我觉得可能哪一天再与他相见,他会骄傲自己能被报道声援的。
德国之声:现在接受外国媒体的采访可能也会带来危险,你今天接受了我的采访,你害怕吗?
Lily:我的态度就是我的害怕会助长他们的气焰,所以我不怕。但我也会做保护好自己的准备,战斗革命都是长期的,不做一些无谓的牺牲。我观察到这次被抓的人里很大一部分都是女生,我不知道是他们觉得女孩子好拿捏还是因为本身女性在一些事上就天生勇敢,但都能鼓舞到我,让我坚持下去。在这之前,我对这里可谓是心灰意冷觉得无望至极。
德国之声:现在中国开放了,大家去电影院里看电影,去餐厅里吃饭,去海外旅游,但是辛赏这样失联的人受到的关注其实并不很多。这种努力呐喊过但是事后无人知晓的感受你有过吗?
Lily: 我有过,甚至朋友圈里还有人讽刺他们,让我觉得很气愤。动不动就是我们被洗脑被煽动,我是个行为能力自主的成年人,有自己的思想,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幸运的是我有两个微信号,这种看着生气的言论存在我的工作微信,生活微信里这样的人非常之少。所以我说这次的事件让我知道原来我的同温层有很多人。
11月的时候有个台湾朋友问我,他觉得这些事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好像已经无人在意了,问我怎么看。我说并不是无人在意,这是表象,可能下一次还会有人愿意站出来,因为真实的影响到了我们,还会有更多的人。
德国之声:最后,关于辛赏,关于亮马桥抗议,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Lil:1月15日是他29岁的生日,生日礼物还没给他。他有写日记的习惯,这次送他的礼物是钢笔,想让他继续记录,要是能顺利出来,这支笔也会有很大的意义。希望其他人也能和自己的朋友家人尽快见面。他们是无辜的,历史会证明,也会记录。
德国之声致力于为您提供客观中立的新闻报导,以及展现多种角度的评论分析。文中评论及分析仅代表作者或专家个人立场。
▲纽约时报1月29日报道:中国秘密清算白纸运动,多名抗议者被拘捕或失联
王月眉, ZIXU WANG
去年11月北京发生了反对新冠“清零”的抗议活动。执政的中共试图用抗议者背后有“外部势力”的说法来诋毁他们。 THOMAS PETER/REUTERS
最初被带走的是一名会计事务所职员和一名自由撰稿人。然后是拥有英国文学学位的培训机构教师。几天后,警察来到北京一家出版社带走了一名编辑。
这四名被拘留的女性是朋友。她们在中国首都度过闲暇时间的方式与许多有好奇心、有创造力的年轻人一样:办读书会、看电影,边吃烧烤边讨论女权主义和LGBTQ权益等社会问题。去年11月,当包括北京在内的中国各地都出现针对新冠“清零”政策的抗议时,她们参加了活动。现在,她们是已知的第一批因参加抗议活动而被警方逮走的人。
中国正在对活动抗议者进行恐吓威胁。这些抗议活动给中共统治带来了几十年来的最大胆挑战,也是令中共领导人习近平尴尬的冒犯。
中共似乎决意要警告那些可能会受这次公众不满情绪爆发鼓舞的人。中国政府在抗议活动发生后不久,突然决定放弃新冠“清零”,之后政府在国内面临的挑战不断增长:年轻人失业率居高不下,经济增长放缓,新冠病毒感染病例和死亡病例飙升。
当局尚未在官媒宣布这些逮捕行动,并尽力避免提及抗议活动。中共一直爱用秘密镇压来平息骚乱,以免进一步激起公众的愤怒。
但警察抓人的消息,以及许多其他抗议者被询问和拘留的消息,已在参加过示威的人,还有曾为抗议者鼓与呼、期望公民社会复活的人当中广为流传。对许多人来说,镇压再次提醒人们,当局对即使是和平地表达异见也不容忍,并让人们重新意识到挑战政府所带来的个人风险。
中共也一直在抹黑抗议者,试图将他们描述为境外势力的工具。从呼吁女性权益到倡导民主的活动、再到民族问题引发的骚乱——中国政府长期以来一直把国内异见说成是西方支持的颠覆活动,反对新冠“清零”的抗议活动也不例外。一名中国外交官表示,有些抗议者“被外部势力收买”。
《纽约时报》采访了几名了解那四名被捕女性案件的人士。由于担心遭到报复,这些人在提供有关上述女性被捕和受审的详细情况时要求不具名。他们一直在密切跟踪这四名女性的案件进展,包括警方几周前审讯她们的情况。这些人或在四名女性被捕前与她们有联系,或在她们失踪后与和她们关系密切的人有联系。
据这些知情者说,警方已询问了四名女性使用海外即时通讯平台或参与女权活动(如读书会)的情况。中国宣传机器把女权主义嘲讽为外国势力的又一个工具。
被捕的女性则表示,参加活动是受信念驱使,她们相信即使在中国也有表达自己观点的权利。其中一名女性是北大出版社编辑曹芷馨,她在去年12月被抓前录制了一段视频,并委托朋友在她失踪后将视频发到网上。
“我们关注这个社会,”26岁的曹芷馨在视频中说。她还表示,另外三名已被警方带走的女性是会计事务所职员李元婧、27岁的自由撰稿人李思琪,以及之前学文学专业的翟登蕊。
“在现场,我们遵守秩序,没有与警方发生任何冲突,”曹芷馨继续说道。“为什么还要悄无声息地带走我们?”
目前完全不清楚的是,这四名女性成为打击对象是否因为她们对女权主义感兴趣。可能还有其他的抗议者被捕。一些中国社交媒体用户试图公布抗议活动发生后失踪者的姓名,几个靠群力搜集的名单上有大约20名失踪者。
但中国的法律系统不透明,社交媒体受严格审查,这让将所有失踪者统计出来困难重重。按照中国法律,警方能在不正式逮捕的情况下将人拘留一个多月。
但即使当局一开始不是因为这几名女性的女权活动而将她们挑出来,警方对她们进行调查后,这些活动也有可能让她们成为打击目标,现居美国、曾在国内遭到警方骚扰的中国女权活动人士吕频说。
“国政府一定要去寻找一个按照他们理解的逻辑来理解这个事情,他们不相信人们是自发的组织起来的,是基于他们的政治感组织起来的,他们背后一定有一个某后的黑手,”吕频表示。“在中国女权已经是最后的一个活跃的,可见的一个社会运动。”
北京去年11月27日的抗议活动是以烛光守夜活动开始的,以悼念当月新疆一场公寓楼火灾中死亡的至少10名遇难者。许多中国人认为,新冠“清零”措施阻碍了遇难者逃出公寓楼,尽管政府否认了这个说法。
曹芷馨在视频中说,她们参加活动是出于悲痛。
“我们的同胞遇难时,有合理的情绪想要表达,我们对失去生命的人充满同情,所以我们才去了现场,”曹芷馨说。
抗议活动当晚,北京警方的做法相对克制,即使是在守夜活动变成了要求结束新冠“清零”和要求更多政治自由的街头抗议后。虽然警察对参与者进行了拍摄,但没有在现场声势浩大地抓人。
时报记者当时曾听到一名警察对抗议者说,他也哀悼在火灾中丧生的人。另一名警察提醒游行者,“没有人跟你们动过手。”
但情况很快发生了变化。在之后的几天里,据参加过北京和其他城市的抗议活动的人描述,他们被警察传唤或登门,警察问他们为什么参加示威,和谁一起去的。有些人被告知,警察用他们手机的定位数据对他们进行追踪。中国驻法国大使卢沙野称抗议者受了“外部势力”操纵,但在记者的追问下拒绝提供证据。
据了解这四名女性情况的人士,类似的说法也许贯穿在警方对她们的审讯中。
警察询问了读书会的情况,她们曾在那里读了日本著名女权主义学者上野千津子的书。警方指出她们使用了即时通讯应用程序Telegram,这个应用在中国被屏蔽,需要翻墙软件才能使用。至少一些参加了抗议活动的女性有在海外念书的经历。
了解情况的人说,警方指控这几名女性的罪名是“寻衅滋事”,这个模糊的罪名是当局为了使批评者噤声常用的指控,最高可判处五年有期徒刑。
记者通过电话联系到北京市公安局的一名官员,他说,在为期一周春节假日期间,没人能对本文置评。
吕频说,警方显然把注意力集中到了这些不是主要组织者,甚至看来不属于任何更大群体的人身上,凸显出当局已把中国的公民社会摧毁到了什么程度。
“经过所有的打击之后,这些人在警察看来已经成了最危险的势力,”她说。“吃饭看电影,谈艺术或者文学,这个社群平时几乎都不带政治标签,但在关键的时候成了一种潜在的政治上面的激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