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民主党全委会美国委员会

记者 | 曹林华

编辑 | 刘海川

2020年9月7日，中央纪委国家监委官方网站通报称，黑龙江省鸡西市原副市长李传良涉嫌严重违法犯罪，黑龙江省监委依法对其进行监察调查。经初步调查，李传良在担任鸡西市财政局长、市政府副市长期间，涉嫌利用职务便利，通过骗取、侵吞等方式，贪污巨额国有资金；涉嫌收受他人贿赂；长期搞钱色交易。李传良为躲避调查目前已逃至境外，并向境外转移部分涉案赃款。

喜欢托腮思考问题，一笑满额头皱纹的李传良，曾经对腐败深恶痛绝，被当地干部群众一致公认是“防止贪污腐败的一道铜墙”。界面新闻获悉，李传良在任鸡西市财政局局长末期，因为不满时任鸡西市委书记许兆君（已判刑）违规报销家人差旅费行为，曾实名向纪检组织举报许兆君。经历此事的一位知情者告诉界面新闻，为此，许兆君曾一度想双规李传良，但俩人终究握手言和，没多久，李传良升为副市长。

从举报者沦为腐败者，李传良彻底陷入命运的黑洞。任副市长期间，由他主管的棚户区改造项目，乱象频出。一名举报者向界面新闻出示材料，并声称李传良帮助没有资质的房地产开发公司获得棚户区改造项目，从中收取钱财。

“防止贪污腐败的一道铜墙”

2010年3月23日，面对鸡西市属媒体的采访，李传良说：站在人民群众当中，才有鸡西人民的支持，才能构筑起防止腐败的铜墙，没有鸡西人民，我什么也不是。

彼时，李传良任鸡西市财政局党委书记、局长整整7年。从上海到鸡西投资的商人赵雪芬在接受界面新闻采访时称，第一次见到李传良时，“个子不高，看着就是一个特别憨厚的人。”

官方公开通报资料显示，李传良1963年9月出生于鸡西。一位接近鸡西市政府的人士告诉界面新闻，李传良为鸡西梨树区人。这位喜欢托腮思考问题，一笑满额头皱纹的青年，从小就努力读书，想摆脱煤区的生活。

鸡西，别称煤城，为黑龙江省四大煤城之一。公开资料显示，1983年9月，从绥化供销学校财会专业毕业后，李传良进入鸡西市财政局工作。经过财政局多个不同岗位的历练，14年后的1997年9月，李传良成为鸡西市财政局副局长。在上任副局长之前，李传良曾短暂任过鸡西市钢铁公司总会计师10个月。

此后，李传良离开鸡西市，到省会哈尔滨市任黑龙江省鑫正投资担保公司总经理。公开资料显示，这是一家由黑龙江省财政出资控股的公司，意在解决中小企业融资难。该公司于2000年3月成立，2个月后，李传良担任总经理。

2003年7月，李传良回到鸡西，出任财政局党组书记、局长，并兼任市国资办主任、市农业开发办主任。

鸡西当地媒体报道称，李传良对腐败深恶痛绝，因此被当地的干部群众一致公认是：防止贪污腐败的一道铜墙。

对于财会专业的李传良来讲，财政系统是他轻生熟路的领域。报道称，李传良上任鸡西市财政局局长后，为让财政工作依法行政依法理财，成立法规税政科，负责全市财政依法行政和法制宣传教育工作。健全依法行政依法理财的工作机构，成立鸡西市依法行政依法理财工作领导小组，定期组织召开领导小组会议，安排部署全市的依法行政依法理财工作。

此篇报道总结李传良的三个特点：态度鲜明反对腐败；工作中行动细致；工作中坚持科学发展观。报道最后总结称，正是因为李传良的过硬工作作风，在他的带领下鸡西财政管理步入科学化、法制化、制度化健康发展的轨道，推动财政实现跨越发展。2005年，全市财政总收入首次突破18亿元大关，实现三年翻一番；2006年全市财政收入首次突破20亿元大关，地方财政收入首次突破10亿元大关，全市一般预算收入增幅和市本级一般预算收入增幅均在全省排名第一。

实名举报市委书记

李传良曾和时任鸡西市市委书记许兆君交恶。他曾实名举报许兆君违规报销家人差旅费。

2011年7月，许兆君从伊春市委书记调任鸡西市委书记。经历此事的一位知情者告诉界面新闻，到鸡西的第一个春节前夕，许兆君带着家人到三亚旅游。在三亚消费回到鸡西后，许兆君拿着一堆发票找到时任鸡西市财政局局长李传良报销。却没想，李传良过几天把发票退给许兆君，“财政困难，报不了。”

这让许兆君很是难堪。上述知情者说，许兆君动了双规李传良的念头，并开始着手秘密调查李传良。

“李传良获知信息后，决定先下手为强。”上述知情者说，他通过朋友在许兆君任职过的伊春市搜集许兆君违法的材料。这位知情者因曾在伊春办理一起由“许兆君主导的涉黑案”，一直在控告许兆君的违法行为，李传良后来通过伊春的朋友找到她，在电话里，李传良自称鸡西财政局局长，希望得到上述知情者的帮忙。

上述知情者称，李传良告诉她，许兆君要报销的发票至少有几十万。“一个春节去了几天时间，消费几十万，都是高档消费。”

为取得上述知情者的信任，李传良还派人专门从鸡西到哈尔滨面见上述知情者。希望她能帮着搜集更多关于许兆君的违法犯罪行为的材料。

此后，李传良把许兆君违法报销家人差旅费的事情，实名举报到纪委（现为监察委）等相关部门。

许兆君初到鸡西任职，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大，便与李传良握手言和。2012年1月底，李传良由鸡西市财政局局长升任鸡西市副市长，分管城建。此后，李传良再也未找过上述知情者。

从举报者沦为同流合污者，李传良彻底陷入命运的黑洞。一位接近鸡西市政府的知情者称，李传良为讨好许兆君，经常在他分管的领域召开座谈会，然后邀请许兆君参加。

这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座谈会是“鸡西市部分房地产开发企业代表座谈会”。公开资料显示，李传良上任副市长5个月后，组织召开上述座谈会，当时在鸡西排名前14的房地产企业全部参加。许兆君参加并在会上发言。此次座谈会主要“围绕提高鸡西城市建筑品质，提升建筑装修品位和创建独具特色的建筑管理文化等，进行了广泛探讨”。

就是在此次座谈会上，许兆君跟众多房地产企业接触上，为日后收受房地产企业的贿赂埋下伏笔。

界面新闻获得的一份材料显示，2012年，鸡西市某房地产公司的法人代表、董事长房某为得到鸡西市“西鸡西”棚户区改造项目，向时任鸡西市市委书记许兆君行贿人民币50万元，后许兆君通过秘书郭某在该项目审批及建设过程中给予该公司照顾。2016年许兆君被判刑。黑龙江绥化市中级人民法院刑事判决书显示，许兆君犯受贿罪，判处有期徒刑十一年，并处罚金人民币100万元；许兆君犯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判处有期徒刑五年。数罪并罚，决定执行有期徒刑十四年，并处罚金人民币100万元。

无资质企业获得棚户区改造项目

许兆君插手的棚户区改造项目，也是日后李传良伸手腐败的重灾区。一位接近鸡西市政府的知情者称，李传良上任副市长后，最主抓的一项是保障性安居工程建设，其中包括棚户区改造。

东北网的报道显示，李传良上任半年后，要求鸡西自2009年以来的65个项目全部复工。加快推进棚户区改造，鸡西有棚户区1456万平方米，截至2011年未完成拆迁430.3万平方米，开工建设832.6万平方米，竣工483.5万平方米，完成投资104.7亿元。

从上海到鸡西投资的商人赵雪芬告诉界面新闻，2011年7月13日，吕连成、黄恒奎、张淑琴合伙成立福龙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下称福龙公司），开发位于鸡西市鸡冠区红星乡东太村的“同星家园”项目。2012年3月17日，张淑琴退出福龙公司，由赵雪芳替代成为股东。赵雪芬此后因在开发同星家园过程中，与吕连成结下矛盾，遂而开始举报吕连成。

在张淑琴退出之前，吕连成找到负责协助招商引资工作的鸡西市鸡冠区红星乡副乡长张全柱帮忙。张全柱承诺可以将同星家园列入国家棚改项目，但需要30万元活动经费。

赵雪芬向界面新闻出示的一份笔录显示，张淑琴称他们把30万送至相关人员。

赵雪芬向界面新闻出示的一份《红星乡东太村（城东小区）棚户区改造项目开发建设框架协议》显示，随后，福龙公司开发的同星家园项目被列入国家棚改工程，享受棚户区改造各项优惠政策。

上述协议强调，福龙公司具备棚户区改造的各项资质。但赵雪芬告诉界面新闻，福龙公司当时除工商注册之外，根本不具备按棚户区改造规定房地产开发企业应有的三级资质。2017年9月27日，《鸡西日报》发表的《关于10起“为官不为”“为官乱为”等违反工作纪律的典型案件》报道中也证实，福龙公司当时不具备棚户区改造资质。张全柱因此犯受贿罪，被司法机关追究刑事责任。2017年6月，张全柱受到开除党籍处分。

后来，同星家园因土地问题暂停开发。同星家园项目的土地性质为集体土地。2011年11月7日，鸡西市城乡规划局对市保障办下达文件，文件中指出鸡冠区东太村三组项目规划建设用地面积2.72公顷，拟新建规划建筑面积4.4880万平方米，其中3.5万平方米用于项目开发，剩余未开发的一万多平方米土地被国土局喊停。

2012年8月3日，福龙公司向副市长李传良递交了一份告急报告，报告中说明，目前108户动迁户，动迁基本结束，进入施工阶段，但是出现严重的问题，公司听说该地块为集体用地（小产权）。动迁户在听说以后，纷纷来到公司闹事，并声称：“政府按大产权动迁做工作，现如今变成了小产权。”

不久后，李传良批示：“土地未解决就开工了？责任在谁？土地不符合，请了解提出意见。”

奇怪的是，上述问题并未继续追查。赵雪芬向界面新闻出示的一份材料显示，后来，李传良组织召开一次会议，专门讨论决定为福龙公司开通“绿色通道”。后来不久，黑龙江省相关单位为福龙公司补办了相关资质。

赵雪芬称，当年不具备棚户区改造资质，但依然获得棚户区改造项目的房地产开发公司并不只是福龙一家。界面新闻公开查询到的一份材料显示，2020年8月17日，鸡西市政府督查室在一份回复中称，御景山河建设项目由新宏基集团承建，于2012年6月29日正式启动征收。新宏基集团在项目前期手续不全，不具备开工条件，最后导致项目烂尾8年。

福龙公司的吕连成不仅自己违法获得棚户区改造项目，还成了官商交易的一名掮客。赵雪芬称，鸡西市一家房产地企业为获得棚户区改造项目，找吕连成帮忙。赵雪芬出示的一份协议显示，吕连成帮忙该房地产公司获得棚户区改造项目后，该公司应该支付吕连成300万元。后来，该企业成功获得棚户区改造项目，企业通过银行向吕连成转账300万元。

赵雪芬在一份实名举报的材料中写道，2011年至2013年，吕连成在福龙公司分11次拿走200万元向政府机关送礼。2017年6月22日，鸡西市鸡冠区人民法院判决，吕连成犯行贿罪，判处有期徒刑十个月，并处罚金十万元。

保障性安居工程腐败窝案

9月7日，中央纪委国家监委网发布消息称，黑龙江省鸡西市原副市长李传良涉嫌严重违法犯罪，黑龙江省监委依法对其进行监察调查。经初步调查，李传良在担任鸡西市财政局长、市政府副市长期间，涉嫌利用职务便利，通过骗取、侵吞等方式，贪污巨额国有资金；涉嫌收受他人贿赂；长期搞钱色交易。李传良为躲避调查目前已逃至境外，并向境外转移部分涉案赃款。

在宣布李传良涉嫌违法犯罪之前，黑龙江省已经启动调查鸡西市保障性安居工程腐败窝案。公开报道显示，8月19日，黑龙江省委常委、省纪委书记、省监委代主任张巍在鸡西市调研。张巍强调，要聚焦关键权力，紧盯权力集中、资金密集、资源富集的重点部门和行业，围绕资金管理、项目审批、工程建设、执法监管等关键环节，加强行权过程监督。

当天，鸡西市政协调研员田锦霞涉嫌严重违纪违法，正接受纪律审查和监察调查。公开资料显示，年近58岁的田锦霞，曾任鸡西市城乡建设局副局长兼调研员，市园林处党委副书记、主任，2016年3月起任鸡西市保障性安居工程建设办公室党组书记、主任，2018年12月调任鸡西市政协调研员，直至落马。

8月24日，鸡西市保障性安居工程建设办公室党组成员、副主任王明秋涉嫌严重违纪违法，正接受牡丹江市纪委监委纪律审查和监察调查。公开资料显示，52岁的王明秋，从2015年12月起任鸡西市保障性安居工程建设办公室党组成员、副主任。

早在2014年3月16日，鸡西市园林处职工孙素芳就实名举报时任副市长李传良和时任市园林处主任田锦霞涉嫌违法。孙素芳在举报信中称，在他们所管辖的单位里面都存在严重贪污腐败资金外流现象并且数额高达几个亿。

在孙素芳实名举报的当月，李传良调作鹤岗市副市长。2017年3月，李传良辞去公职。一名曾经与李传良家有来往的知情者告诉界面新闻，李传良在任鸡西市财政局局长，兼任国资办主任期间，把很多国资转移到自己名下，并同步开始把上述财产转移到国外。

该知情者称，在把家人都送到国外一年后，李传良便辞去鹤岗市副市长一职，没多久，他也去了国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