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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反右斗争观察:周素子:“右派情蹤”(19)彭守琪

2019年05月05日 综合新闻 ⁄ 共 2102字 ⁄ 字号 暂无评论

黄宇翔转自博讯网

 六○年代初,在蘭州市中山路有一個由街道辦事處統戰部組織的改造右派學習班,其中三個女性為曹為真、我、彭守琪。彭的年齡比我們大些,當時大約有四十歲左右,是一個遲暮美人,白皙、大眼,自然卷髮。表面上顯得比曹為真活潑、健談,但實際上,關於自身及與自身相關的一切情況,均絕口不談,諱莫如深,很深藏,很隱晦。丈夫劉某,原先是甘肅省醫學院的教授,她自己也在醫學院任職,好像在資料室或是圖書館工作,她沒有明說。一九五七年她夫妻雙雙打成右派。

 我見到彭守琪時,她與曹為真一樣,穿著粗糙的衣服,做又髒又累、收入極微的泥水小工生活,面目之間,顯著疲憊。我到過她住的地方,為甘肅省醫學院宿舍內一個破敗角落的一間小屋,幾乎沒有陳設,毫無曾經是教授夫人的點滴氣息。劉教授有一位學生,當時已經在第二醫學院的放射科任醫生,也是右派,從主任醫師降為放射科一般醫生,因為技術高明,無人替代,尚在其位,是我們的朋友,名叫郭景岳。從他口中,得知彭守琪夫婦一些情況。他說,劉教授博學多才,富有正義感,深受學生愛戴,劃為右派後,處分嚴厲,被押往甘肅河西走廊沙漠邊緣夾扁溝“右派集中營”勞動,與其他數以千計的右派命運一樣,餓死在該地。彭守琪原先曾以美貌聞名,好客,待學生如親弟妹。在劉發配時,所以免於同往,因為還有一個女兒需要撫養,雖然因此留在城市,但卻已失去工作,沒有工資,要憑她孱弱、嬌嫩的身軀,以粗工換取母女二人的度日工資。她的痛苦、焦慮、重荷、忍辱,特別是丈夫的生離死別,種種情節,她從未在口頭上有所表露,即使與我們這些共命運人的言談中,也沒有對過去的繁華有過哀嘆或留戀,也從不言別人的是非。這種現象,現在想來,不外乎有兩種可能,一是悲痛太甚,唯恐觸及﹔一是出於政治恐怖,為寡母孤女安危,對任何人都戒備森嚴,謹小慎微。 (博讯 boxun.com)


 和彭守琪相識幾年,她的出身、教育與劉的家庭情況一概不清楚,只是在平時言談中,偶然遺漏的片言隻語中,得知一、二。比如她說起女兒的名字為何稱為“安妮”時,曾說“她是安徽的妮子”,所以叫“安妮”。好美的名字!又如一次她說起她的一位老舅父,生活奢侈、講究,說他的居處建築堂皇,婢僕眾多,老舅父吐痰必吐在一塊白綢手絹內然後投入盂云云。可知她的出身應該是講究排場的貴族!又如,她說外國男女談戀愛,很公開瀟洒,在公園裡,只要見到樹旁有手杖、禮帽,別的人不會過去打擾。即使我們對外國一無所知,聽起來她見多識廣。我在她的寓舍,見到過她一張照片,是一張放大的穿白色婚服的新娘頭像,不是與劉的合照。這張頭像不知她是如何保留下來的,非常美麗,至少在那時我從未見過那麼漂亮高貴的女人,因此我稱她為“伊麗莎白”!

 她終於支撐不了煩重的體力勞動,一度經第二附屬醫院人事科同意,讓其做幼兒園的清潔工。我和曹為真到該處看望過她。也有人為她介紹再婚,其對象在西安,對方想見見面,來信說,讓彭守琪到西安去會面,回來的路費由對方供給。她深思熟慮後,放棄了這次見面,為自己,為女兒,她不想屈就。她是如何掙扎著生活的,可以想見。

 彭守琪整個後半生的寄托希望是女兒安妮。女兒長得不像母親,單眼皮、方臉、微黑,沉默寡言,但舉止穩重,大概劉教授是這個模樣吧?當時十七、八歲,在蘭州市一所名牌中學第一中學念高中,寄宿在學校中,從不回家,據說成績很優秀。女兒的不回家,當然是母女約定的,為了安妮的前途,要顯示她積極上進,與右派父母、家庭劃清界線,正所謂“出身不可以選擇,而前途是可以選擇的”。安妮為了前途,追隨革命,而與母親分居。當時的右派家庭孩子能在高中讀書,而且是名牌中學,安妮算是僅有的例子。其他孩子不是為了家庭生計或是承受不了當時學校的血統論壓力,大都離校另求生活,因為即使以高分獲得畢業,也不可能招收入大學!

 彭守琪母女的用心良苦,她們幻想、夢想有機會升入大學,改換門庭。母親千辛萬苦以重體力換取極微小的報酬,供奉女兒讀書。為了節省安妮在學校的伙食費用,她做好了一星期的菜肴,為避人眼目,那段時間即 存放於我家,然後由安妮於周末晚上偷偷到我家來取,有幾次由我家侄女小枚送到安妮學校裡。至於在未認識我們時,是如何傳遞的,那就不得而知了。有一次彭守琪送菜肴到我家,侄女小枚不 願送菜至安妮學校,她說安妮對她不熱情。我也勸彭守琪不必如此操勞,讓安妮吃得苦些,簡便些,她不該如此自苦。不料她竟然流淚了。但也從此以後不再存菜肴於我家了。

 “文革”開始,我和彭守琪等各自離散,各奔前程,流離顛沛,直至一九八○年,我才獲有她的消息。當時我在杭州一所大專任教,郭景岳醫師自甘肅出差來杭,相訪於我。我向他打聽彭守琪,想她也應該轉變命運吧,落於何方呢?郭景岳說,“文革”期間,他也很少見得到她,只知道安妮終於被迫離校,未能繼續學業。至於彭守琪,很不幸,得了不治之症,終年臥床,安妮為了醫治母親,養活母親,下嫁給西固一個石油工人了。安妮待母至誠至孝,彭守琪有幸的是她在病榻之間,有愛女親奉湯藥,這是幾個母親能夠享受得到的?計算年齡,今日的安妮當如二十多年前的守琪,也應該有成長的子女了。 [博讯首发,转载请注明出处]- 支持此文作者/记者(博讯 boxu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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