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宇翔转自博讯网
我國古時說到文思敏捷有“下筆千言,倚馬可待”之喻,假若以此來形容我們友人柯文輝才思之敏捷,差可當之!
柯文輝是我們在一九九○年間由林鍇推引之下得識的。林鍇為陳朗在國立杭州藝專時的同窗,同受業於大頤潘天壽國畫大師,林鍇離校後來京,長期在北京人民美術出版社任編輯並為特級畫師,他在書法、詩詞、篆刻、繪畫上都極有造詣,卓有成就,詩詞一項於一九九三年榮獲全國詩詞競賽二等獎,以中國之廣可以算是大獎了。曾有《苔紋集》行世。篆刻宗漢,粗獷渾厚。書法有類元末楊維楨,韻味盎然。繪畫風格則承其師潘天壽一脈加以發揮,融入自我修養,以墨趣見長。善畫狸奴、鍾馗、老梅,花卉有山水風,山水有書法筆意,揮灑自如,氣象淋漓!林鍇居京期間自一九八○年代起與我們同住北京團結湖北頭條,他與陳朗既為學友,氣味相投,又為毗鄰,故來往甚密。林鍇居北頭條南端一幢第六層樓室,林鍇每日必下樓到市場購菜,購菜後必來“念柳堂”坐談。我家窗前有新柳二十棵,其時陳朗正在閱覽陳寅恪先生新著《柳如是別傳》,推崇柳如是的氣質與才華,因窗前恰有“廿”柳,乃號所居室曰“念柳堂”。二人時時切磋詩文、篆刻和書法。林鍇交游廣泛,凡有良友必亦介紹給陳朗,如天津女詩人劉柏麗,山西詩人宋謀瑒等等。一九九○年林鍇於他友處認識了柯文輝,即在陳朗面前極度贊揚柯文輝的文思敏捷,博聞強記,多才多藝,謂是曠世稀有,難能可貴。不久林鍇即延柯文輝到念柳堂,從此則成了念柳堂的常客。有時他還帶別的外地朋友來相聚。柯文輝當時在北京中國藝術研究院話劇研究所工作。柯文輝為安徽籍,一九五七年在本籍被打成右派,待到八○年代初落實政策時,竟然落實分配到首都單位工作,簡直是僅有的例子。按北京戶口緊縮,調京非常困難,凡一九五七年在北京打成右派,後發配到外地的,落實政策時能返京者也不過百分之四、五十,何況原先本在外地者。柯文輝之能夠調京,一是由於他自己才華實力,二是由於他的人際關係交游層次不同於一般。據說,當時有關機構還任其自己選擇單位,是他自己挑選了中國文學藝術研究院的話劇研究所的。 (博讯 boxun.com)
由於我當時尚在杭州《風景名勝》雜志社工作,不常至京,柯文輝已成為念柳堂常客而未見面。識面之前,先讀到他贈送三幼的一本散文集,名為《愛之弦》的,這本洋溢著“愛”的文集,記述了他對子女的愛,對自然的愛,對友朋的愛,對書畫、藝術的愛。三幼當時就讀於中國戲曲學院戲曲文學系,她笑對我說:柯文輝極善談,出口成章,若加以筆錄,就是一篇不用修改的文章,他說的是“書面語”。又說柯文輝即使談起自己多年前的一個劇本構思,隨時提及,即能背出場景、故事情節的起落,甚至人物對話,生動、活潑,恰如現成,一觸即發。又說柯文輝身體魁偉,頭髮花白,長髯飄拂。想像他的風貌,誦讀他充滿摯愛的文筆,這是何等獨特的一個人啊!
柯文輝之才思敏捷舉一例足以說明之:《文藝報》編輯包立民君有《百美圖》之徵集並撰著,形式為一圖一詩和一文,圖之對象大多為美術界或曾是美術界之人士,皆為漫畫自畫像,而題詩者則為另外學人或畫家,譬如林鍇的自畫像,題詩者為黃苗子﹔陳朗的自畫像,題詩者為周汝昌;而黃苗子的自畫像,題詩者則為林鍇。數年間已徵集到近兩百件,包君於每件自撰一文,已在各報刊發表者有四、五十篇。凡當代知名或不甚知名的美術界人士咸所包容,最老年、歲近百齡的如萬籟鳴(中國最早的卡通片製作者)、朱屺瞻。某日,包立民、林鍇和柯文輝在念柳堂相聚,包立民面請柯文輝為《百美圖》作序,柯文輝即隨口念出,洋洋灑灑,段落分明,文采斐然。隔日經他自己筆錄出來,竟與口述者無甚差異。
柯文輝在一九九一年至一九九二年間曾多次到滬杭、桐鄉等地,是為錢君匋、劉海粟撰寫傳記諸事,他曾兩度到杭州我的住處見仁里找我,而我適外出考察未歸,終皆相左。到了一九九三年我終於在北京和他見了面,而且一見如故。他平日十分忙碌,交游廣泛,大江南北凡戲劇、繪畫、書法、文化事業,出版界人物,美院教授,報刊編輯,各色人等,他處其中,有如眾星捧月。平日我們沒有辦法找到他,有時他突然身背行囊來到念柳堂,說是下一站不是回寓舍,而是往西南了,一週後回來再見云。早在一九九一年夏季,據三幼說,柯文輝忽然帶了一位江西的書畫家兼是占卜者來念柳堂,給三幼看了面相,說她必然是貴人,有皇后名分,但告誡她千萬不能嫁給比她大六歲屬雞的人。三幼現在定居德國,每逢有不如意事,她總覺得她之所以不順達,是因為她恰恰嫁給了一個比她大六歲屬雞的人……。
柯文輝在打成右派後,夫妻離異,數十年孑然一身,他有子女各一,均隨著他住京。後來女兒出國赴澳洲。他的經濟情況是以工資度日,生活也很儉樸,但他卻能調動大筆錢財接濟朋友。嘉興吳藕汀先生,以近九十的高齡,蟄居於浙江湖州南潯,其道德學問當今鮮匹,有《詞名索引》行世,目前又有巨著《詞學辭典》正待出版,於詩詞、書畫造詣均屬上品,但生活艱難,景況蕭條。柯文輝自結識藕老後,對藕老極為推崇、禮遇,每南下,必拜訪其南潯“畫牛室”,時時予以接濟,一九九二年間曾資助給藕老以萬元,說這是他讓友人向藕老買畫之資。
一九九三年林鍇喬遷北京北四環亞運村,我們也隨即遷居北三環雙旗杆。起先柯文輝一直未有安居之所,在和平里有間臨時性小室,只夠給兒子安身,自己暫居於藝術研究院的大院角落陋室中,此時始得住處,亦居於京城北部與我們相近之慧宜村,故又常相往來。某日,約會於亞運村林鍇之苔紋室。林夫人宋亞芬,為京中美女,其祖父為慈禧太后御廚要人,為富有人家。亞芬精通音律,善歌,能工筆繪畫,喜修飾,美姿容,於新居裝修極為典雅、高檔,曾被中央電視臺攝製,作為居室典範向全國播映。夫人性格孤傲,一般凡夫均不入其目,唯柯文輝特受其青睞,時為座上客,能吃到夫人手製麵食。約會那天同行者有《文藝報》編輯包立民,念柳堂主陳朗,二幼大學同窗霍靜波小友,暢敘甚歡,並在夫人雅居之中攝影留念。那天,我才有機會聆聽柯文輝對於文藝的如詩般的談吐。柯文輝側臥於客廳地板上,侃侃論林鍇畫,不奉承,不貶低,平實而公允。聚會後,我們共於亞運村露天餃子店進餐。柯文輝給我的印象之深,此次為最!
柯文輝受知於名畫家劉海粟,委托為其撰寫傳記文字,又經常為錢君匋代撰文並其發言稿。
一九九三年夏,寧夏有關方面請柯文輝推薦書畫名家前往游覽考察。柯文輝介紹林鍇、陳朗前往,適逢林鍇有疾,陳朗憚於遠行,而我正在京度假,遂通過柯文輝關係與二幼大學同窗霍靜波同往。靜波此時任教於中央戲劇學院舞美系,過去到過寧夏南部固源一帶,未及對賀蘭山岩畫作考察。於是我倆考察了有東方金字塔之稱的氣勢恢宏的西夏王陵,深入賀蘭山觀賞了原始岩畫,這是一種有別於新疆于闐、廣西花山等處純以鑿雕而成的獨特岩畫。我倆觀賞了有“長城博物館”之稱的銀川附近的秦、兩漢以至明清殘留的長城。我倆游覽觀賞了青銅峽的一百○八座喇嘛黃教塔林,以及騰格里沙漠南端沙波頭。所有此次經歷與柯文輝的廣交游相關,可謂借了他的“因緣”。
一九九四年,我與友人擬成立“風景名勝文化有限公司”,由中央建設部風景名勝處牽頭組織,並已經得儲傳亨副部長的簽字,可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沒有資金。適逢柯文輝來北京北三環新寓作客,談及此事,他即刻應承找個願出資的單位。三、五天後,他即找到四川某單位愿意出資興辦云云。至於此公司終於半途流產,那是別因,又當別論。
一九九四年夏,中央電視臺專題播放柯文輝論畫節目,評述中國明清畫家,如新羅山人、羅聘、金農、虛谷等諸家畫。在電視節目中,凡每個畫家都配合映出其作品,只見柯文輝侃侃而談,他口齒流利,不用講稿,長髯飄拂,甚見風度。
一九九七年五月間,我有大陸之行,正逢桐鄉君匋藝術館建院十周年之慶,桐鄉市文聯主席葉瑜蓀得知我在杭州,而柯文輝又被錢君匋請自北京代撰發言稿,乃由葉瑜蓀命車親送柯文輝到杭州見仁里我的寓所會面。此次柯文輝來武林,不是獨行,他結婚了,夫人五十多歲,皮膚白晰,頭髮深褐,身材高挑。夫人對柯文輝生活關懷備至,席間頻頻為他佈菜。這一次我總算在杭州家中接待了柯文輝,而且喜見他在反右後的幾十年獨處後能重整家室。從此他的生活該不會再漂泊了吧!
近接浙江平湖顧國華信,謂柯文輝近赴澳洲,看望他移居澳洲的女兒,計算時間,該是近日。紐澳相通,不知能飄然來紐相聚否? [博讯首发,转载请注明出处]- 支持此文作者/记者(博讯 boxu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