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轩屹转自中国妇权网
社会鼎革,一些人被杀、被囚,这是灾难。而他们的妻女所受到的,则是更为深重的灾难。下面讲述的几个故事,是土改运动中我的亲闻亲见,就发生在我的同村或临村。
被斗挨整的“顶梁柱”
男人被杀、被囚之后,女人就成了家里的顶梁柱:不仅在生活生产上,而且在被斗挨整上。
1948年夏天,成都市水上警察局局长石克坚,把他年轻美貌的妻子沈应伦和两个天使般的儿子带回家乡留守祖业,因为他的父母均已过世,家业无人照管。这个在城市里长大的知识女性,就在这穷乡僻壤过起了古老农村家庭主妇的生活。
沈应伦天生丽质,身材修长,肌肤洁白,虽然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仍然体态轻盈,窈窕端庄,给人的印象是漂亮、大方、高雅、有知识。乡绅仕女都以能够与她相识为荣。而她对人又热情随和,不分高低贵贱都以礼相待,这对于有几分自卑的乡下人,从心理上得到一种满足;她对穷人对佃户也非常友善,轻言细语,从不摆城市女人的架子,还把她自己的常备药物给乡亲包扎伤口、治疗小病而不收分文,因此大受乡亲赞誉。很显然,这样一位知书识礼而又善良真诚的女性,绝对不会与人交恶结下仇恨。但是,她恰恰倒毙在曾经与她和睦相处的主力军的棍棒之下!
1949年,虽然石克坚随四川省长王赞绪,保安司令邓锡侯“起义”后被“解放”,但是迎接这位水上警察局长的,是一付冷冰冰的手铐,从此他就被逮捕关押,而与妻子音信隔绝。沈应伦当然知道形势的险恶,更知道农村是一个罪恶的天地。于是她抛弃了农村的家,委托给亲戚照管,带着两个儿子来到县城一所小学教书,以此求生,苟活于乱世。
不料1951年4月的一天,两个背毛瑟枪的联防队员出现在她面前,要抓她回农村接受农民斗争,交出金银财宝。
这真是晴天霹雳!但学校领导不敢阻拦。她被联防队押走,步行80里回到老家。
她的家已是一座空房,满屋蛛网灰尘,所有财物都被农会洗劫一空。她只好寄宿在侄儿家里。第二天上午就被农会揪到了斗争会场。按照斗争会的惯例,先是震耳欲聋声嘶力竭的口号声,“坚决斗倒地主沈应伦!”“沈应伦必须把隐藏的金银财宝交出来!”以这样的气势汹汹给被斗者以下马威。但沈应伦镇定自若,不卑不亢地向农民解释:“第一、我不是地主。按政策规定要在地主家生活三年以上才划为地主,我1948年才回到乡下,到49年‘解放’才一年多,怎么是地主呢?第二、去年减租退押的时候,我已经把家里所有财产交给了农会,现在还剩下一向空房屋,如果农会需要我马上交出来。”
农民哪里听她的辩解!被邪恶的阶级斗争挑动起来的仇恨,已经使他们抛弃了起码的良心;况且,眼前这个虽然一身旧衣服却干净整洁、仪态优雅的女人,正是农民嫉妒仇恨的“地主太太”。在这个“地主太太”面前,主力军们自惭形秽感到自卑,觉得地主威风还没被打垮。为了拯救自己的自卑,他们就选择暴力,就用粗野下流话辱骂她,恐吓她。沈应伦说:“党的政策是说理斗争,你们用下流话骂人是说理斗争吗?”主力军们理屈词穷老羞成怒:“老子不但要骂你,还要打你!”说着一群人上前去推搡她,搧她的耳光,摸她的脸,用更下流的话侮辱她……沈应伦大声地反抗:“流氓,无耻!我要向党和政府控告你们!”
到这个时候,这个天真的女人还想得到党的拯救,她大概没有想到,党正是主力军们行凶作恶的靠山。
这个弱女子的无力反抗激起来的是主力军更大的兽性,他们觉得开了这么多斗争会,还没有一个被斗争的地主敢于斥责他们。“坚决打击她的嚣张气焰!”于是雨点般的拳打、脚踢以及竹棍、木棒、柴块落在她身上……“你去告吧!老子怕你告?老子叫你龟儿告不成!”当场把她打翻在地。沈应伦反抗着,挣扎着,呻吟着……直到口吐鲜血不再动弹,当暴打停止后她已经奄奄一息,当晚就离开了人世。
一个真诚善良的年青女人,就这种样惨死在野兽们的棍棒之下!
在离沈应伦家百米之处,还有一户地主周寒宗,曾当过小学校长,于是就有了地主加反革命的双重身份,从清匪反霸起就被逮捕关押,后来判重刑劳改。于是挨斗争的恶运就落到他老母和妻子身上。老母是个60多岁的小脚女人,站在15公分宽的高板凳上被斗争,摇摇晃晃战战兢兢,摔下来跌伤了腿脚,就被按着头跪在石板上斗争。她受不了这样的折磨,又交不出金银财宝,就上吊自杀了。接着就斗他的妻子,捆着斗,跪在瓦碴上斗,扯头发斗,扇耳光斗……她也不能忍受了,又上吊了!在短短一个月之内,婆媳俩双双被斗、被逼而上吊自杀!是农民的疯狂,还是政府的残暴?
在另一个村子里,地主曹志廉和他的二儿曹谋坤、三儿曹光祖于同一天被杀了。此后,挨斗争的命运就落到了曹二嫂、曹三嫂和还没有出嫁的曹三姑身上。她们被抓到乡公所关押,在温度接近40度的大热天,石板晒得滚烫,赤脚踩上去都受不了的时候,主力军强迫她们只穿内衣内裤坐在石板上烙屁股!头上顶着烈日,臀下有如火烧,汗如雨下,又不给水喝,她们几乎中暑昏死。后来屁股上长满毒疮,溃烂化脓经久不愈。曹三姑聪明能干能写会算,不知是父母无视她的幸福还是舍不得她离开,叫她帮助管理家务,30岁了还没有出嫁。在她的父兄被杀之后工作队和主力军就说她是当家人。其实她当什么家?上有父母下有兄嫂她能当家作主?她只不过保管过一些财物而已。但是工作队和主力军要认定她是当家人你有什么法?因此她遭受了更为惨无人道的斗争,捆绑、吊打、跪瓦碴、扯头发、晒太阳、烙屁股、淋雨雪……在受尽一切折磨之后,1952年夏天土改结束后还被判刑7年,但却在劳改农场劳改到1967年,关押15年之后才被释放回家。她哪里有家?父亲被杀母亲饿死自己又没结婚她哪有家!不得已寄居在曹二嫂家里。这个当初精明强干的女人,已是一个头发斑白弓腰驼背的老妪,腿脚不便,行动困难,双手都成了鸡爪形,目光呆滞反应迟顿,已基本丧失劳动能力。不知她在监狱里受了多少折磨!放回家还不到一年,她就含恨去世了。
像这样成为“顶梁柱”而被斗挨整的妇女,我还可举出很多。
性蹂躏
1951年元月下旬的一天,曾经教过私塾的杨三老师家里来了三个不速之客,他们的浑名分别叫跛子、癞子和憨包(不必说出他们的真姓名,到村里一问就知道),他们鬼鬼祟祟嗫嗫嚅嚅交给杨三老师一张字条。杨三老师接过字条一看,不尽大惊换色!拍着桌子大骂:“你三个狗日的东西犯了滔天大罪!你们杀了人了!”
那纸条上是一个妇人绢秀的笔迹:
“跛子、癞子和憨包三人估(强)奸了我,我没有脸活下去了,我只有上吊自杀离开人世!谁给我报仇呀?我要变成恶鬼抓他们。”
在杨三老师一再他追问下,三人极不情愿结结巴巴地才道出了原尾。原来两个月前被害人李芹(化名)的公爹在减租退押运动中被没收了一切财物,眼看自己辛苦一生积攒的家产被洗劫一空,还要遭受斗争,一气之下他就吞金自杀了。她的婆母几乎昏死过去,被已经出嫁的女儿接走,家里就剩下李芹带着五岁和三岁的两个儿子相依为命;而她的丈夫原是国军的一个团长,在被“解放”之后就被逮捕关押,已经一年多了生死不明音讯杳无。于是跛子就打起了坏主意想把李芹霸占为妻。跛子原是李芹丈夫的远房堂弟,因患小儿麻痹症两腿落下残疾,30多岁了还没讨到老婆。他对李芹说:“嫂嫂,哥哥肯定被打了。你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生活好困难哟。哥哥不在了嫂嫂转房给兄弟这是规矩,你就嫁给我吧。”
李芹原是大户人家的女子,人很漂亮而且知书识理,怎么会嫁一个高不像冬瓜矮不像葫芦的跛子?她愤怒不已骂道:“你给我滚出去!你是个什么东西?”但是跛子毫不知耻继续纠缠,还动手动脚。李芹忍无可忍,一阵耳光把他打了出去。跛子本想用暴力制服李琼,但自量不是李琼的对手,就老羞成怒说:“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看我找人开你的‘排子炮’。”他说的“排子炮”即是轮奸。
于是他就约了20岁的侄儿癞子和曾经是李芹家的长工憨包,三人把两个小孩关在门外用暴力轮奸了李芹……
第二天早晨他们听见两个小孩撕心裂肺的哭喊,李芹已经上吊死亡,桌子上留下那张纸条。他们隐隐约约感到那纸条与他们有关,但都不识字,于是就拿着条子来找杨三老师。
经过杨三老师的一阵怒斥,三个罪犯有些害怕,忐忑不安了一阵子。但是后来屁事没得,好像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一样。再后来斗争地主不断升级,打死地主也是常事,搞个地主女人算得了什么?三人也就心安理得了。
天琼(化名)的丈夫是个高中学生本来不是斗争对象,但他的父兄被杀之后成为家里唯一的男人,生性懦弱胆小的他,以为下一个就要杀到他头上了,因此抑郁恐惧,长年累月不说一句话——其实他已患了抑郁型精神分裂症。这就给家住附近的村长肖某以天赐良机,竟当着他的面奸污了他的妻子!天琼无力反抗,丈夫又不知反抗,村长得寸进尺夜夜行奸。后来另外几个男人也参与其事……村子里闹是沸沸扬扬。这个年轻漂亮的女地主遭受着身体的蹂躏,精神的摧残和道德的谴责。每次奸夫离去之后,她都要痛哭流涕地将丈夫痛斥一顿:“别的男人保护老婆,你能吗?你还算男人!”但丈夫只能以毫夫表情的沉默来回答她。有谁能够知道她的苦难?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后来丈夫病死,她才得以远嫁他方脱离这个罪恶的村庄。
小君(化名)是个十七岁的漂亮女孩,地主的女儿。土改时她的父母都被捉去村里斗争,歹徒乘机破门而入将她暴力强奸,并且怀孕。在撕心裂肺的痛苦和辱没先人的屈辱面前,一家人束手无策,报案吗?向谁报案?政府吗?土改工作队吗?农会吗?他们除了残酷无情地打击地主,会为地主伸冤?他们不但不受理反而败坏你的名誉。一家人只能忍受侮辱不敢张声;土改时又不准地主操办婚事将女儿出嫁。无奈之下只有将女儿关在黑屋里不让出门,将破布捆在已经绝经的母亲肚皮上假装怀孕,后来这个50多岁的母亲终于“老来得子”……这种掩耳盗铃的事怎么瞒得过众人。一些人给那孩子取了个侮辱的名字:“外孙幺儿”。
谁之罪?小君吗?她的母亲?还是罪恶的社会?
土改距今天已经六十多年了,但是暴力土改的罪恶还远远没有得到揭露。
中国民主党中国女权问题观察员 周轩屹
2016年12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