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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危受命调任衡阳，全程参与了破坏选举案的调查处理；他在怀化任职时的两位分管城建的下属被查。李亿龙或涉怀化城建工程问题。

李亿龙。

文 | 新京报记者曹晓波 韩雪枫 编辑 | 胡大旗

4月8日下午3点，湖南省纪委发布消息，湖南省委农村工作领导小组副组长李亿龙涉嫌严重违纪，目前正接受组织调查。

此前，李亿龙刚刚卸任衡阳市委书记。

一周前的4月1日下午，衡阳召开领导干部大会。在这次会议上，李亿龙与衡阳新任市委书记周农进行了交接。李亿龙改任湖南省农村工作领导小组副组长。

此前，周农任职湖南省纪委副书记、省监察厅厅长、省预防腐败局局长。

完成交接后，李亿龙从衡阳乘坐高铁回长沙。在高铁出站口，“约十多名穿便服的办案人员，给李亿龙戴上手铐，他试图反抗。”目击者告诉剥洋葱。

2013年，衡阳特大破坏选举案案发，有56名当选的省人大代表存在送钱拉票行为，涉案金额1.1亿余元，有518名衡阳市人大代表和68名大会工作人员收受钱物。李亿龙临危受命，赴任衡阳市委书记，全程参与了破坏选举案的调查处理。

他和他主政的衡阳官场备受瞩目。

梳理李亿龙升迁轨迹，无论主政浏阳市、怀化市还是衡阳市，其施政思路一脉相承：大搞城市建设和开发，上马大项目。而曾为其带来政绩的大投资、大建设，最终成为其落马的重要因素。

多个消息源分析，李亿龙被查，或涉任职怀化期间的城建工程问题。去年5月，怀化市原副市长李自成被查。他在怀化被李亿龙委以重任，分管国土资源、城乡规划、住房和城乡建设管理等工作。

今年初，怀化市城市建设投资有限公司原董事长王小明被查，知情人称王小明为李亿龙一手提拔。

衡阳最后一日

4月1日，是李亿龙以市委书记的身份在衡阳的最后一日。

当天下午，衡阳市召开领导干部大会。湖南省委组织部副部长蔡建和宣读省委任免决定：李亿龙任湖南省农村工作领导小组副组长；周农任衡阳市委书记，并提名为衡阳市人大常委会主任候选人。

当天，李亿龙就坐主席台，穿黑色西服、白色衬衫，戴一副金丝眼镜。

据衡阳电视台播出画面，李亿龙作了回顾性为主的发言，他的长沙口音浓重，“我从市委主要领导岗位上退下来，心里有如释重负之感。”

他称在衡阳的三年工作为“美好时光”，用三个“我将倍加珍惜并永远记住”的排比句，表达了对衡阳、以及衡阳同事们的不舍。

衡阳领导干部大会现场。

交接完毕后，李亿龙从衡阳乘坐高铁到长沙。

一位乘坐同一趟高铁的目击者告诉剥洋葱，当日与李亿龙同行的有他的秘书，以及两个长沙某大型酒店老板。他们坐在高铁商务座。

该目击者称，当天下午4点半左右，在高铁出站口，突然听到一阵喧哗。

他扭身看到，约十多名穿便服的办案人员，给李亿龙和他的秘书戴上手铐。李亿龙试图反抗，“差点打起来，边上有大批警察维持秩序。”

此时，距离李亿龙任职衡阳市委书记整整三年。

剥洋葱注意到，衡阳媒体此后关于新、老市委书记交接的报道中，没有对李亿龙在衡阳的工作予以评价，只提到“李亿龙在讲话中回顾在衡阳三年的工作”这一句话。

“救火队长”

2013年3月，李亿龙由湖南怀化调任衡阳，接替童名谦出任衡阳市委书记。

当时，衡阳发生严重的以贿赂手段破坏选举的违纪违法案件：共有56名当选的省人大代表存在送钱拉票行为，涉案金额1.1亿余元，有518名衡阳市人大代表和68名大会工作人员收受钱物。

他的前任童名谦，因为任上发生上述特大破坏选举案，被法院以玩忽职守罪判处有期徒刑五年。

在涉案的代表中，各级党政官员职务代表占据相当比例，这造成衡阳官场的人事震动。

李亿龙火线赴任，被称为“救火队长”，全程参与了破坏选举案的调查处理。

李亿龙出生于1956年，长沙市望城区人。履历显示，李亿龙机关经验丰富，有着12年各级机关办公室副主任、主任的任职经历。

1998年，42岁的李亿龙开始主政地方。历任长沙市芙蓉区委书记、长沙浏阳市委书记、怀化市委书记。

李亿龙曾在接受三湘风纪网采访时，谈到破坏选举案。图为受访现场。

赴任衡阳后，如何收拾衡阳官场震荡留下的残局，考验着李亿龙。

在2014年湖南省“两会”上，李亿龙在发言中说：“去年派我去衡阳前，（省委）书记嘱咐我，衡阳捅的娄子很大，你是临危受命，要把舆论控制好，把社会稳定好。”

“中央对案件定性后，涉案干部按级别由市委书记、副书记等谈话。”李亿龙在会议发言中说，他负责的谈话对象，一般都约谈了10次左右，最多的谈了近20次。

由于破坏选举案涉及面太广，大量涉案官员被处理，他还要面临“选官”的问题。

2013年6月底，衡阳党建网挂出一份长达4500余字的干部任免通知，一口气宣布了100多名官员的任免决定。

此后三个月内，衡阳市又密集公布了数百名干部的任免通知。

“此案的查处是一大考验，政治性、政策性、法律性很强。”衡阳市常务副市长段志刚曾透露。

这段时间，正逢衡阳市、县、乡三级领导班子同步换届的重要节点。

剥洋葱注意到，李亿龙被带走前两天，即3月30日下午，湖南全省加强换届风气监督工作视频会议召开，李亿龙在长沙主会场参加会议。

他在会场观看了专题警示教育片《镜鉴——湖南衡阳、四川南充“两案”警示录》，学习了习近平总书记关于“深刻吸取湖南衡阳破坏选举案和四川南充拉票贿选案的教训。”

这是李亿龙最后一次参加与选举案有关的会议。

造城官员

在湖南官场，李亿龙以擅长“造城”闻名。

接受媒体采访时，他曾说：“我在浏阳主政期间，7个半月就修好了体育中心，在怀化4个月就修好了一条进城公路。”

怀化位于湖南西部偏南，铁路交通发达，有“火车拖来的城市”之称。李亿龙在怀化7年，先后任职怀化市代市长、市长、市委书记。这是他主政一方时间最长的地方。

公开资料显示，在怀化，李亿龙提出城市“一年一个样，三年大变样”的口号。2006年，怀化中心城区只有39平方公里，2011年，增加为55 平方公里，而新建的城市道路骨架，已将城市拉开到85 平方公里。

“从2007 年开始，怀化掀起了城建大攻坚行动，总投资近200亿元，强力推进100 多个城市公用设施、配套设施等城建重点项目。”2011年的《怀化日报》写道。

任职衡阳期间，李亿龙几乎复制了怀化“造城模式”。

2013年5月，刚刚履新衡阳市委书记的李亿龙，就听取了衡阳市城市总体规划修改工作的汇报。

在一次会议上，李亿龙强调，推进城市建设，各部门要“责任上肩，大干快上”。

“大”和“快”，是李亿龙造城的特点。

2013年，李亿龙视察“两岸新城”项目工地。右一为李亿龙。

上任衡阳伊始，李亿龙就力推衡阳市“两岸新区”项目上马。

两岸新区指的是在衡阳湘江两岸建设来雁新城、滨江新区两个新城区，被李亿龙称为“头号工程”、“城市名片”、“宏图大业”。

两岸新区基础投入预计达500亿元，是衡阳有史以来规模最大、范围最广、投资最多的项目建设，堪称“史上最大造城计划”。当时媒体报道称。

2014年6月，李亿龙曾在市委常委班子党的群众路线教育实践活动专题民主生活会上带头进行深刻检查。他提到，自己存在想快出政绩、打造亮点、项目建设铺大摊子等问题。

但他并没有停止“造城”。到2015年，衡阳城市建设项目的投资总额由2013年的410多亿元上升为近1000亿元。

就在被调查前3天，李亿龙还调研衡山科学城、幸福河改造、二环东路等6个重点项目，强调要加快推进项目进度。

然而，城建的巨大政绩背后是巨大的利益诱惑。

来自湖南的多个信源告诉剥洋葱，李亿龙被查，或涉任职怀化期间的城建工程问题。

2015年5月，怀化市原副市长李自成接受组织调查。他在怀化被李亿龙委以重任，分管国土资源、城乡规划、住房和城乡建设管理等工作。

2016年1月，怀化市城市建设投资有限公司原董事长王小明涉嫌严重违纪接受调查，知情人称王小明为李亿龙一手提拔。

“霸蛮”的“换报头书记”

公开资料中，李亿龙曾有过一段自我评价。

他在2010年接受潇湘晨报专访，表示最不喜欢自己的讲实话、人太直的特点；最喜欢的职业是写回忆录；忙得有绩效的工作状态会让他感觉到最快乐；座右铭是要“霸蛮”。

“霸蛮”是湖南方言，意指执着，在困难中吃得苦，认死理 。

打在李亿龙身上的标签，还有“换字书记”。

履新衡阳不到一个月，李亿龙将《衡阳日报》沿用了数十年的报头，在不到一个礼拜的时间内，“变脸”三次。

2013年4月18日、19日、22日、23日的《衡阳日报》报头。

2013年4月19日，沿用30余年的《衡阳日报》报头题字的字体变了，由以往清秀的字体换成略显厚重的“毛体”。

4月22日，《衡阳日报》的报头题字再一次被调换，厚重的“毛体”被行草体所代替。

但这次“换脸”更为“短命”，仅维持了一天。4月23日，《衡阳日报》的报头题字再次被更换，换回了4月19日的“毛体”。

一名媒体从业人员向剥洋葱介绍，李亿龙早在怀化任市委书记时，就将《怀化日报》报头更换。

披露此事的人，是衡阳当地网络大V格祺伟，他在一篇报道中言辞激烈：一把手要管的是民生经济等“大是大非”，如果仅靠改报头来满足个人品味喜好，那还不如调整报纸的内容来满足广大群众的期盼。“毕竟这不是一份只给一个人看的家庭私报！”

4月7日下午，格祺伟在位于白沙洲的衡阳市看守所接受剥洋葱采访时说，发表“换字书记”的稿件后，他被李亿龙请到办公室见面，“聊了两个多小时，李亿龙问我为什么针对他。”

李亿龙怀疑有人借助格祺伟打击他。

随后，格祺伟收到举报称李亿龙在不同场合带有不同的手表，在与李亿龙见面时，他将这些内容展示给李看，李亿龙当场否认。

2013年8月，格祺伟被衡阳市公安局以涉嫌敲诈勒索及寻衅滋事逮捕，后被提起公诉。案件目前进入一审。

格祺伟代理律师、湖南金州律师事务所律师雷志锋对剥洋葱说，按照格祺伟的说法，“有一段时间，李亿龙对他很恼火。”

“换报头”背后，是李亿龙爱好书法的情节，“他擅长毛体字”，这在怀化、衡阳等地不是秘密。

李亿龙爱好书法。图为2011年，时任怀化市委书记的李亿龙为一家企业题词。

怀化本地论坛上，曾有人贴出过他的书法作品。

2014年6月，衡阳举行市直机关书法摄影展，李亿龙为活动题字；2014年10月，衡阳市在台湾举办文化交流书画展。李亿龙出席活动，并题字。

去年年底，李亿龙接受湖南卫视专访，对着电视镜头，他指着墙上的一幅书法作品，朗诵道：万里衡阳雁，寻常到此回。

这是王安石《送刘贡甫谪官衡阳》诗词中的一句。谪官指被贬降的官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