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识网 于歌,曹乐溪
采访嘉宾:于歌,作家。原名于彦智,曾以陕西省文科一名的成绩考入北京大学哲学系。在北大期间,被公派到日本学习社会学,在日本读完社会学博士课程。现在主要从事国际商业咨询及国际贸易,在北京任某企业董事长。作者长期关注转型期中国的发展,研究宗教与社会的关联作用,著有《民族个性与民族兴衰:宗教改变的国家走向》,《美国的本质:基督新教支配的国家和外交》等。
采访者:共识网曹乐溪
共识网:《美国的本质》写成于十年前,如何看待这本书对于当今中国的现实意义?
于歌:《美国的本质》十年前预言的中国的一种状况,现在已经成为现实。我们先看看书原文的预言:
“敌基督者是美国永恒的敌人,这是美国在其意识形态外交中表现出来的规律,或早或晚,美国都会与“敌基督”的国家或势力冲突,并且必欲除之而后快。
美国作家伯恩斯坦(Richard Bernstein)和罗斯·孟洛( Ross Munro)合作写了一本书,叫做《不久将与中国斗》,在美国和日本都很畅销。这本书告诉读者,中国的唯物主义者是冥顽不化的,不要指望他们会理解美国,不要指望他们会理解美国人的基督教和民主主义。”“作者说,中国难以改变,务实主义让中国走向了市场经济,但市场经济的成功,只加强了中国人对自己的意识形态和传统的自信,因此,在不远的将来,中国将与美国在各方面发生斗争和冲突。”
今天,书中所预言的这些状况都成了现实:近些年,美国纵横捭阖,武打和文斗相结合,搞垮了中东专制政府,让中东陷入混乱,自相残杀,基本解决了伊斯兰问题。现在,美国腾出了手,开始重点对付仍然坚持无神论的中国。
同时,中国的状态也像书中预言的那样,由于市场经济的成功,中国政府越来越显示出对自身体制和意识形态的自信,提出所谓“道路自信,制度自信,理论自信”三个自信,在体制和意识形态上与美国的对立越来越尖锐。与此同时,中国也越来越显示出美国人眼里的“敌基督国家”的征状。
在这种状态下,自然,就像书中所预言的,美中关系也越来越紧张,美国与中国的各方面的冲突越来越激烈。中国似乎想避免与美国闹掰,中国领导人最近一次访问时,送去购买三百家波音飞机等等采购大单,但似乎一点也不管用。中国领导人一回国,美国就把军舰开到南海中国领海,同时大力推进PPT,在经济上也重点围堵中国。
所以我觉得,这本书的现实意义是,它准确地预见到了十年后今天的现实,自然,它的现实意义还在于,因此也提示了整合今天美中关系的一个路径,那就是,如果中国还想与美国搞好关系,还想避免大规模全面冲突,那么,中国的政策制定者需要读读这本书,看看基督教对美国政治的影响,看看美国意识形态外交的一面,不要以为送钱就能解决问题,中国需要在意识形态和做法上作一些调整,需要调整一下宗教政策,不要把自己搞成一个传统的“专制极权”国家的形象,不要把自己搞成“敌基督”国家的形象。
中国人可能会觉得,《美国的本质》一书所说的,唯物主义无神论与美国的意识形态必然对立,也会带来现实的对立,这种说法很幼稚。其实,书中的这种说法很符合实际。
在美国基督教传统的国家里,唯物主义无神论与个人崇拜和专制集权是密切地联系在一起的,他们的谚语说,你不跪拜上帝,必然跪拜人,跪拜人那就必然导致个人崇拜,个人崇拜就必然导致极权和专制,而极权和专制又是美国和意识形态的敌人。
美国的民主自由传统,来自于他们的清教徒信念,在《美国的本质》里有介绍,在最近新出的《民族个性与民族的兴衰》这本书里,有着更详尽的介绍。也就是说,美国的基督教与无唯物主义神论的对立,往往直接后果就是政治经济体制和意识形态的对立,直接也是现实的对立。
共识网:美国社会的道德伦理是基督教伦理,而中国社会的伦理价值取向则以儒家宗族观念为社会根基,这种区别的根源是什么?
于歌:应该是是历史形成的。美国是欧洲基督教传统的承续,当初跑到新大陆的欧洲人,除了一些商人流放者之外,基本就是清教徒,清教徒为了躲避欧洲的宗教迫害,跑到了新大陆,创建了美国的传统和国家。实际上,最早到达美国的,是弗吉尼亚殖民地人群,主要是商人群体,但美国不把他们当作美国之父。美国人把五月花号的清教教徒当作美国之父,把五月花号船当作他们的精神源流,就是因为继承了清教徒的传统。
中国是传统的儒教国家。儒教伦理支配中国众所周知,也是历史形成的。这个历史大家都知道。
共识网:中国常被人称为是人情社会,没有关系寸步难行,事实上真的如此么?对于美国来说,影响美国人际交往的关键是什么?
于歌:中国是熟人社会,人情和关系左右着人们的行为,这是中国的国情。人情社会,熟人社会,都源自于人类的共同体生活经历,世界上所有民族和国家都经历过共同体社会,比如,农业社会就是大的共同体,中世纪时的城市也是如此,人们注重关系,注重私交,注重血缘地缘。
现代有很多国家,虽然外表上高楼大厦,很现代化的样子,但在精神层面上,他们仍没有脱离共同体社会,仍然是人情社会,熟人社会。这样国家的资本主义状态,一般都很腐败,缺乏欧洲资本主义的法制和普遍主义原则。亚洲的资本主义和南美洲资本主义都是这样。
所谓普遍主义原则,是韦伯社会学的重要的概念,就是指“做事就事论事不论人”。这种原则是近代欧洲资本主义得以产生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主要是因为清教徒教义当中对私情的憎恶。韦伯在《新教伦理》当中说的很透彻,比如清教徒谚语说,你不要相信任何一个人对你的帮助,等等,说的就是清教徒对个人私情的憎恶。
美国人继承了清教徒的这个传统,美国人之间,避讳彼此过深的交往,避讳私情,你与他谈私交和拉扯关系,会遇到很尴尬的场面。他们行事为人一般遵循普遍主义原则,不重人缘血缘地缘,更重商业主义原则。
但是,随着美国的近些年的移民和多元化,美国现在也呈现出多元化行为模式,比如,亚裔和拉美裔和意大利裔,为人行事仍有人情社会的特征,但在传统的盎格鲁撒克逊群体,依然抱守美国传统。
关于盎格鲁撒克逊民族与意大利人拉美人的行事为人的不同,我在新作《民族个性》当中,有着详细的分析。可以参考。
共识网:如何看待物质主义对于中国和美国的影响?
于歌:追求物质的丰富,追求财富,应该不是错,正因为欧洲近代对物质丰富的不断追求,才带来了人类的进步,世界才能容下这么多人口,否则如果还是农业社会,大饥荒不知发生过多少回了。欧洲天主教对物质追求的否定、还有早期共产党人对物质追求的否定,都有其不合理性。无论是基督教新教教徒还是欧洲启蒙主义者,都光明正大地追求物质的丰富,追求财富。
但是,追求财富的路径和体制,似乎有着邪恶与公义的区分。在人情社会熟人社会那里,财富来的都很邪恶,无论是亚洲资本主义还是拉美资本主义,都是如此。很多财富的积累来自于关系熟人,来自于亲缘血缘地缘,也就是来自于腐败。
但是,在盛行普遍主义和商业原则的社会里,这类腐败要少许多,当然不是没有,相应少些,财富来的公正一些,财富更多地来自于技术的进步和创新和竞争,这样的财富带来的是社会整体的进步,背后也体现着机会的平等。
美国一直要求各个国家的自由化,其实追求的也是财富由来的公平公正,追求的是机会均等,也就是每个个体和实体以及国家的机会均等,背后有着他们对公义这个概念的理解,体现着他们对公平公义的理解。
共识网:如何看待基督教在中国的传播与影响?中国社会有基督教化的可能么?
于歌:中国改革开放以来,相信某个宗教的人群越来越多,宗教人口不断地上升,其中包含佛教人口的急剧上升,伊斯兰信仰的公开化,以及基督教人口的上升。基督教也是近三十年在此背景下扩展迅速的宗教之一,在近三十年,普及甚广,影响到各个地区,影响到各个阶层,包括众多的政府官员。那么,自然就有人想,中国会不会成为基督教国家,也就是基督教人口张多数的国家?成为基督教国家后会怎样?等等。其中,曾经在中国常驻的美国记者艾克曼,当过纽约时报北京的主人,就曾经就此事写过专著,预测中国三十年内成为基督教国家,并对国际政治产生重大影响。
我不敢对未来有什么预断,但是,我在这里特别想说的是,尽管现在政府在打压基督教,但可以肯定,未来基督教人口仍然会快速增长。
从历史上看,基督教势力一般不会因为单纯的肉体打压而被削弱,相反,经常是在肉体打压很严厉时,反而会增长实力。罗马帝国曾经极其严厉地打压基督教,把基督徒斩首喂狮子甚至车裂,但基督教势力在罗马帝国并没被虚弱,反而越来越强大,最后逐渐在渗透高层,最后一夜之间,皇帝本人也成了基督徒,宣布罗马帝国成为基督教国家。罗马教廷也曾经严厉地打压新教,火刑斩首车裂等等都使用过,但最后,新教还是在欧洲的大多数国家取得了胜利。
那么,说明单纯靠肉体打压基督教,并不会带来基督教的没落。为什么会这样,有很多研究,有心理学,历史学,神学等等个方面解释,在这里就不说了,总之,现象就是这样。
基督教只有在一种时候会与打压有关而衰落,那就是打压者在肉体威胁的同时,还提供了能够取代基督教的信仰,这个时期主要是共产主义信仰盛极一时的时候,比如前苏联和东欧圈内,虽然传统是基督教国家,但因为共产主义意识形态深得人心,甚至狂热,这时候,加上无神论执政者的肉体打压,基督教在这里衰落很久,直到共产主义信仰退潮。
共识网:比起美国一以贯之的意识形态外交,怎样看待中国外交政策由强调意识形态到利益优先的转向?
于歌:中国在建制之初,是社会主义阵营国家,国家的建设也是按照共产主义意识形态来的,因此,长期的外交,也走的意识形态外交路线,比如,也搞了一些革命输出。但后来共产主义意识形态本身衰落了,中国也最早地搞起了为改革开放,改革开放是典型的现实主义路线,所以,以后中国的外交,也开始遵循现实主义路线,现实主义是注重利益的,是利益取向的,所以,中国的外交开始走利益外交,同时,由于没有理解国际上人权外交的真实性,以为国际社会认同利益是外交的最大目的,以为利益可以当做外交手段的合法性来源,对外主张的也是利益外交。
共识网:如果说美国的自由民主制度是基督教思想的产物,那么并不信奉基督教的中国如何走通民主之路?
奥巴马对着圣经宣誓
于歌:这个问题提得很好,不是非基督教国家怎样实现民主,而是问非基督教国家怎样走通民主。
现代的民主,起源于基督教新教,特别是清教徒,这个是无疑的,清教徒第一个喊出了体现了现代民主含义的口号,那就是:“基督徒没有统治者,基督徒的统治者是上帝,国王是为基督徒服务的”。在这个口号之前,所有国家的国王和政府都是人民的统治者,而不是服务者。从前国王都是君权神授,代表上帝统治人民。而清教徒这个口号说,基督徒的统治者是上帝,所有国王都是为基督徒服务的。这里第一次提出了国王及其象征的政府,不是统治机构,而是一个服务机构。政府是服务机构,而不是统治者,这一点,是现代民主的实质。以后的民主,都是朝着这个方向发展的。
那么,非基督教国家首先理解民主就很困难,民主在世界搞了这么久,搞了那么多选举,但非基督教国家好像还是很难理解民主的实质,即便是他们搞民主,搞选举,他们往往容易理解成选举是选新的统治者,而不是选新的服务生。他们没有上帝在统治着他们的概念,自然就会在尘世中找统治者。
那么,你让中国人理解民主就太难太难了。中国人直到现在,很多高知在谈到美国的时候,仍然说某某党在统治美国,某某总统治理美国,即所谓治国。殊不知这种说法,会让传统的美国人哈哈大笑,不知所以。就像我在书中说的那样,在美国人的眼里,美国政府不是什么统治机构,而是一个提供公共服务的物业公司,提供保安,卫生,信息以及其他公共服务的公司,这里的官员都是社区业主美国人的服务生。
那么,进一步讲,美国的国会议员,相当于社区业主代表,业主代表大会先当于议会,业主通过业主代表大会制定的小区规范,就是相当于美国国会的法律,所有人和组织都在这个规范内行动,物业公司也就是政府,当然也的在这个规范内作为。
这就是美国的民主,是清教徒在美洲大陆实现的他们的政治理念。在欧洲大陆时,因为王权的压迫,他们还有有所收敛,到了新大陆,他们实现自己的政治主张是无所顾忌和彻底的。
美国人的这种民主,实际上也实现了清教徒的一个宗教上的愿景,宗教上的理念,就是耶稣所说的;“外邦人有君王为主治理他们,但你们不可这样;你们里头为大的,但要像年幼的,为首领的,但要像服侍人的。”他们在殖民地做的,就像耶稣所说的那样,没了君王,他们之间有能力的,来做他们的服务生,提供公共服务。
这些听起来很乌托邦,但很现实,比如,无神论听起来虚无飘渺的上帝,和上帝的统治,实际上存在于美国的民主当中。在美国的民主实践当中,实际上,上帝真正作了统治者,这个上帝的统治,就是基督教对他们的行为的约束,在世俗的法律和行为规范之上,美国人还有一个上帝在约束他们,让他们能够在世俗的法律之外,还能够有个思想和行为约束,也还能够自我约束,不至于肆无忌惮,成为暴民和刁民。
近代和现代民主,其实都是盎格拉撒克逊民族鼓动宣传搞起来的,是他们在世界首先发明并且推广的,主要清教徒搞的。他们在输出自己的宗教理念时,也输出了他们的民主政制。在欧洲,是英国清教徒革命胜利之后,也就是中国所说的资产阶级革命之后,清教徒的共和政府挑战欧洲的王权,清教徒领袖克伦威尔临死前曾经说,上帝再给他十年光景,他就会拧下欧洲由君王的脑袋。再一个就是美国了,清教徒的美国从殖民地开始一直输出革命,把他们的宗教和政治体制推广到美洲,然后是世界。
但是,美国的这种民主主义,就是“把政府当作物业公司”的民主主义,以及他背后的神学和政治学基础,是别的国家所不具备的,这是盎格拉撒克逊民族所独具的,被人们称作盎格鲁撒克逊的自由主义,因为世界上,只有昂格鲁撒克逊人才这么理解政府,在这背后,是他们的神学理念,也就是上面所说的“基督徒没有统治者,统治者是上帝,国王乃是服务机构”这种神学理念,还有上面所说的他们宗教愿景。
世界上别的民族并不具备他们的神学理念,不同的宗教背景尤其是无神论,就更难理解他们的民主思想,因此,别的民族在接受他们的政治体制时,都产生了受体不良的现象,也就是器官移植时的异体排斥现象,结果,在世界各地,盎格鲁撒克逊人的影响所及之处,他们的民主特别是美国的民主输出,经常会带来混乱和灾难。
这个受体不良,第一个,就这种现代民主并不能被理解,政府仅仅是物业公司这种思想并不能被理解,民主往往并不能真正建立,反而成了革命或者颠覆的借口,最后成了异姓革命,成为另一个独裁者政权的产生的阶梯。
第二个受体不良,就是民众在这个民主过程中,民众因为缺乏督教那样的宗教约束,缺乏自律,缺乏自省,缺乏约束,往往成为暴民,带来暴民政治和大规模流血。
第三个受体不良,就是国家容易崩溃。美国这个国家没有统治者,国家的成立是一群移民商量着搞起来的,而这些移民是很自律的虔诚的信徒,懂得自律和退让。而世界其它国家是有传统的统治者的,民众没有基督教那里的忍让精神,反省精神,又缺乏自律和退让。美国式民主就是把统治功能转为服务功能,在这个过程中,在不知道妥协和退让以及自律的民族里,传统国家容易崩溃。
这几点,在美国人影响下的第一场世界性大革命,也就是在法国大革命中都有所体现,并且体现的很充分,成为以后的民主革命的经典。
法国大革命是在美国的影响下搞起来的,当初美国闹独立,法国君主为了削弱英国的实力,派了很多人去支援美国人的独立战争,这些人在美国接受了自由民主人权的思想,回国后基本都成了法国大革命的参与者。法国革命军司令拉法叶特就是当初参加美国独立战争的法国士兵,法国的革命宣言,是他起草的,也基本上是美国独立宣言的山寨版。
法国大革命
但是,法国因为欧洲的长期的世俗化运动,在大革命时,已经成了唯物论自然神论无神论的桥头堡大本营,思想和社会基本处于世俗化状态,在这种世俗化的状态之下,他们学习美国的清教徒民主主义的时候,对美国民主的基本神学基础和逻辑缺乏理解,因此就走了样。
法国人首先不理解国家怎么能没有统治者?或者是他们的无神论让他们拒绝上帝成为统治者,于是,他们仍然坚持国家仍有统治者,那么政府就是统治者,只是过去是君王就是政府,是国家的统治者,现在民主了,民主就是人民来当统治者。人民取代君主,人民成了统治者,人民自己统治自己。这就是法国的民主。那么,人民怎样体现它的统治呢?就是人民代表,就是让人民代表来统治人民。人民代表来统治人民,既然是统治,当然就体现不了服务,体现不了对人民的服务,体现不了对社会的服务,自然就体现不了真正的民主。其结果,就变成了人民代表对人民的专政和独裁。这个专政和独裁最后还是被人民抛弃,最后,真正的统治者会来,拿破仑会来,拿破仑搞专制,然后是恢复帝制。
同时,也因为不具备盎格鲁撒克逊人的神学基础,所以,法国人也理解不了自治这个概念,美国的自治,其实相当于社区的自治,各个洲的自治,相当于中国人理解的不同社区的社区自治,美国人这样搞,也是在“没有统治者,只有服务者”的思想上搞起来的,国家有大的服务公司,那么,各个州也有自己的物业功公司,就是州政府。法国人理解不了这一点,所以法国人喜欢坚持中央集权,不搞自治,大革命的使命,革命党人说,就是把人民的统治,“像电流一样传到各地”。中央集权与专制是结合在一起的,民主与自治是结合在一起的,法国人理解不了,所以他们不搞自治,那么,民主也是与美国人所说的民主是风牛马不相及的。
所以,虽然人们把法国的民主当作近代民主的起源,都在学习法国大革命的民主主义,但实际上法国自己的民主一直是磕磕碰碰的,没摸到门,结果反反复复,帝制搞了几回,军政搞了几回,以致没能建立起其平稳的民主政制,实际上,一直到二战后美国解放法国,法国才开始确立了民主,也是在美国人的帮助下搞起来的。
法国大革命是世界接受盎格鲁撒克逊民主主义的最先事例,也是一个标本,也是一个典型,也是一个起源,以后的别的国家,陆续学习民主,要么学习了法国大革命,要么学习了美国式民主,学法国的多,学美国的少,但无论哪种情况,基本上都经历了类似法国大革命的受体不良的现象。中国的辛亥革命,其实也是一个追求民主而大导致国家崩溃最后军阀混战的一个事例。
但是,民主又是一个国家实现现代化的必要条件。对于一个现代国家来说,民主不是走向现代化的充分条件,但是一个必要条件,民主不一定带来繁荣,繁荣还需要很多别的条件,比如韦伯说,还需要理性主义精神,普遍主义态度,资本主义精神,理性的法,自由的市场,等等。但是,不民主必然带来不繁荣。因为繁荣的经济需要自由和民主,只有民主和自由才能把政府正能摆在正确位置,才能给社会以最大的自由和活力,才能给个人和实体以最大的自由和活力,给他们最大的发挥和创造空间,才能让他们尽全力创造财富,社会才能繁荣。那么,我们看,民主那么重要,但又那么危险,尤其是对非基督教民族来说,重要是生死相关,危险也是生死相关,那么,就回到了你的问题,就是,非基督教民族怎样走通民主之路?
依据我的观察,我觉得,对非基督教教民族,更准确地来说,对缺乏盎格鲁撒克逊民族的宗教背景的民族来说,想走通民主道路,可能最好的路,就是君主立宪。
我们看,在世界上,在引进民主之的过程中,没有崩溃没有流血的实践经验,有一个是日本的明治维新后的大正民主主义时代,这个时候,日本开始引进大众民主,普选制度,众议院制度,等等,现代民主的制度都开始建立,并且得以顺利实施。他们国家没有崩溃,没有内战,但民主制度却在逐步扩展。只是那时的世界形势,帝国主义时代,使得日本走向了侵略道路,这个过程也被中断。但也是成功的自我引进民主的类型。
再一个就是泰国,泰国是在近代四百年,唯一维护了独立而没有被殖民地化的亚洲国家。并且,是唯一没有经列国内战的国家,也是少有的保持了王室的国家,也是少有的没有经历过国家崩溃的国家。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及早地搞了君主立宪,以后,也不断地通过自身的改革,引进了民主,在引进民主的过程中,没有激烈的社会动荡,国家动荡,虽然,民主也进程经常被中断,但民主仍然持续下来。
泰国国王
君主立宪的最大的好处,就是通过君主这个机制,能够保持国家的存续,不至于崩溃,在各个利害没法调节的时候,在各个方面不知妥协尖锐的时候,君主可以出来作出调节,做出裁断,不至于各方兵戎相见。同时,君主立宪,又把君主的权限仅限于此,仅限于维护国家统一,限于维护民族团结的功能,不再持有广泛和绝对的权力,而通过立宪,又开启了民主化进程,可以不断地推进民主,在基本保持国家的秩序状况下,不断地把自由给社会,让社会释放出更大的活力。直至政府成为真正的服务机构。
那么,什么是君主立宪的实质呢?君主立宪的实质是,国家机构的某一部分在民主化的进程中,实质上保持了统治权,没有被民主化,没有成为民众可以触动的机构,这个机构,超然于各个党派之上,具备维护国家统一和秩序的能力以及威望,乃至于是武力,它在最危急时可以发动强权和武力。这个机构仍然是统治机构,不是民主化机构。但是,国家机构的其余的部分,则改变功能,成为民选民向民治理的机构,成为服务机构,同时功能仅仅限于公众服务,成为彻底的物业公司。
圣经说,那些没有上帝的人群,才需要君王。这个讲得有实际意义。没有上帝管束,人民很容易成为暴民,他们需要君王。但他们又需要繁荣,需要人权和发展,所以,最好只能是最小范围的君王。
民主与基督教有着深刻的渊源,近代以来,基督教徒们从各种角度,从圣经的各个角度来论证民主的正确性,必要性,也在实践中追求民主。清教徒神学的论述如同上面讲的那样,在实践中他们先从教会开始了共和制,后来是国家的共和制。那些不赞同清教徒神学的基督徒,比如后来去美国的基督徒,又从人权的角度、上帝爱人的角度来论证民主和人权的必要,就像我在《本质》一书中讲述的那样,他们也有自己的殖民地的实践,比如罗德岛殖民的民主实践,主要是基于人权思想的民主实践。
但是,无论怎样的神学背景,无论他们有着怎样的不同的民主实践,他们其实都反映着一种基督教与现代民主存在的一种天然的亲和力,这种亲和力使得一个真正相信基督教的人,都会是一个彻底的民主主义者,多数都成了民主主义的先锋。这种基督教与现代民主主义的亲和力就是:基督徒不承认地上的神,只承认天上的神,也不承认地上没有血缘而要当父亲的人,这样的父亲是他们天上的父,地上没有。基督徒也不承认伟人,因为他们认为所有人的能力都是上帝赐予的,他们不过是上帝的一个工具。基督徒又不承认圣人,因为他们认为所有人都是罪人,在地上全都不干净,无所谓圣人。基督教有主战爱人,那么,爱人又肯定拥护人权,拥护人权比导向民主。这些都是与民主之间的天然的亲和力。这些亲和力,通过不同的表述,最后变成了民主主义的理论和实践。
当然这种亲和力也是与专制和集权之间的天然的隔绝,所以,专制和极权都讨厌他们,所有的专制者,一上台就打压他们,他们都希望成为人民的父,成为圣人,成为伟人,但信基督教的人认为世上没这些东西,都不这样看待他们,所以他们很愤怒,上台就打压基督教,打压基督徒,希特勒墨索里尼等等都是这样。
关于美国的民主和基督教,以及与世界其他国家的政治的关联,我在新书《民族个性与民族兴衰》当中,做了详细的解读,可以参考。
注:由于篇幅所限,本文略有删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