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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五类观察:《黑五类忆旧》—关于地主的记忆

2015年06月10日 综合新闻 ⁄ 共 2306字 ⁄ 字号 暂无评论

孙天星 转自 纵览中国

听父亲说,我们老家有两个地主。一个是当地最大的地主,其子是国民党的军长,后来被共产党镇压。另一个地主,他的田包围了一户人家唯一的一块田,为了逼该户人家卖田,不给人家放水,把人家逼上绝路,上山当了土匪,后来领人杀了回来。我老家离老蒋(介石)家不远,那时土匪成群。

我外公家原来是挺大的地主,还收了许多“徒弟”,每年从初一到十五,要开流水席招待这些来拜年的徒弟。要是土匪抢了谁家的东西,只要求到他们家老太爷一张条子,立马放人。陈毅在苏浙皖一带打游击时,也经常到他家做客。老爷子后来在上海被枪决了,我外公也在我妈妈很小时被迫害死。舅舅就更惨了,大舅死得早,二舅、小舅都打了一辈子光棍,现在老无所依,就靠我们这些外甥照顾了。

听我爷爷讲,我家前面的邻居,解放前是我们村最大的地主。用一根筷子插在铜钱孔里,制成一个工具,一大家子几十口人,每次炒菜放油,就用这个工具提两次。一家人减省节约,辛勤劳动,置办了土地。一解放,家产全部没收。冬天,村里道路上的雪,都是他们家的人去打扫,还经常被批斗。

我奶奶讲过一个故事。我们那里一个贫苦农民,很会干活,也很节俭,省下一点钱就买地买牛。解放了,被评为富农,后来想不开,傻掉了。

听老爸、老伯说,我家乡的地主还没有现在的一般人富裕,所谓富农也就是晚上有一顿饭吃。地主可能不种田,但富农还是要自己耕田的。课本上说什么大斗入小斗出,那是不可能的,因为地主的田一般也是租给自家的叔侄或同村同族的人,有事大家还得相互帮忙,不可能做出那些欺心的事,但在贫农面前有时比较强势,那是一定的。

我外公他爸,早年在码头扛包,做体力活,后来用这些钱走船,赚了一些钱,回家买地,盖大厝。盖完第二个大厝,第三个大厝还没有完工,解放了,被评为地主,大厝全部被分,土地也被分。

我们镇上的孙家曾经是大地主,号称孙百顷。有一次,一个要饭的去他家乞讨,他老婆不乐意给,他就说:“给他一口吃的吧。吃咱一口饭,给咱拉一泡屎,不损失什么。”他的意思是,他家地多,乞丐肚里带着的这泡屎必定拉在他家田地里。这个要饭的听了这话,很不服气,心想我不信一天走不出你家的地。走到最后,实在憋不住,就近蹲在庄稼地解决。一打听,还是孙百顷家的地。

我爷爷家是那种小地主。当年用几根金条买来一些地,凭证就是地契。国民政府承认清朝政府的地契,国民政府那时候也有地契,解放后共产党就不认地契了,说土地都是国有的。问题是,你不认地契,为什么认地主呢?

某镇一个大地主,爱国,抗战时任县自卫委员会镇分会的会长,做了很多好事。1938年他还在镇上建亭立碑,书写碑文,纪念本镇一位阵亡的国民党少将,碑上落着他的名字。解放后,这个地主被枪决。几十年后,这个少将被共产党追认为烈士,并举行隆重的重新下葬仪式。当年那个块石碑也找到了,重树在坟前。可是石碑上的落款不知何时被何人凿去了,这个被共产党镇压的地主会长再也无人知道。

我家上四代以前都是地主,还是很超级大的那种大地主,周边几个村子的地都是我们家的。后来我二祖爷爷把家底败光,到解放时,俺家变成贫农了。二祖爷爷是个瞎子,会算命。一是他瞎,看不见,下人都把东西偷光拿光了;二是他算出来要变天了,穷可以保命,败光就败光吧。

我奶奶是大地主,平时省吃简用,买房买地,后来全部没收了。我们小时候,哥哥成绩好,可是评选三好学生总是评不上。每次评选时,总说不看成分,可是我哥哥的名字被报上去,总是因成分不好打回来。为此,班主任与校长不知吵过多少次架。

我爸爸原来成绩很好,可是初中毕业了,连升高中的考试都没参加。爸爸总在喝了酒的时候提起他的学生时代,说他的好多同学后来都做了校长什么的。每次给婆婆、爷爷上坟,爸爸就说,有钱就自己用,不要再拿去买田买地了。小时在村里玩,爸爸总让我们让着贫农的孩子,斗地主把爸爸斗怕了。

我奶奶说,那时村里有一户穷人,穷到全家只有一身衣服,谁出门谁穿。斗地主的时候,这家人蹦得最欢,还斗过奶奶家的人。我奶奶到老还一直笑话他家,说他家以前就最穷,斗这个,斗那个,斗到了别人家的东西又怎么着,现在还不是他家最穷?

我们那里斗地主斗得厉害呀,带高帽,敲铜锣,扯边猪。知道什么是扯边猪吗?就是用绳子拴住左手左脚或右手右脚的大指,往横梁上拉,人被提了起来,轻的指头断掉,重的指头直接被扯掉。想想一个人百多斤的重量就压在那小小手指头上,能不断吗?

我奶奶说,她小时候,村里的地主婆到过年的时候就挎着篮子挨家去分发白面馒头。

我爷爷没出息,不是地主,是个自耕农,有空也去地主家里做短工,去打短工的时候有酒有肉,比在自己家吃得好。本地最大的地主姓母,人称母舵爷,听上去比较霸道,其实人很公道和善。这位母舵爷的父亲,人称母善人,信佛,本乡的火神庙就是他牵头掏钱修的,如今仍在。母舵爷有一子一女,儿子被拉去当兵,出川抗日死了,女儿嫁到另外一个县。斗地主的时候,政府发动了很多次,人们都不好意思斗母舵爷,最后还是发动起来,把他打死了。

我奶奶老家的地主对人很和气的,吃完饭不洗碗,把自己的盘子呱嗒呱嗒舔干净,也节约水了。想像一下他们一家人围着桌子抱着碗一起舔啊舔的美妙景象吧。土改后他们地被没收了,舔饭碗的传统因而更加发扬光大。

听爷爷说,以前俺村里有个地主,他家小孩子结婚的时候,刚好碰上下大雨,由于道路泥泞,那地主就从家里把稻谷一担一担地撒在路上。

小时候听妈妈说,她家的邻居是地主,吃穿和村里人没什么区别,夏天搬张小桌子在外面吃晚饭,充分利用自然光线,省下灯油。有一天傍晚,吃完晚饭,地主婆收走碗筷,眼神不太好的地主发现地上有一个小黑点,便一边嘟囔着说谁掉了酱豆也不捡起来吃了,一边用手捏起来放进嘴里——“呸,鸡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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