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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五类观察:《黑五类忆旧》—退休的同事

2015年02月13日 综合新闻 ⁄ 共 1422字 ⁄ 字号 暂无评论

孙天星 转自 纵览中国

刚毕业教书时,经常在学校里听人讲一个故事。五七年反右,上面规定每个单位必须划几个右派,有明确的指标,跟现在生孩子指标一样。不过,领导最初表达的意思似乎是:只给你这么一个右派称号,不影响其他,比如工资待遇什么的。学校里通过做广大教工的工作,总算划出了几个右派,但还缺一个不达标。怎么办?校长召开全校教工大会,鼓励大家发扬民主,提名推选。大家都不说话,耗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某年轻教师内急,憋不住,去尿个尿,回来发现自己已被选为右派。

我一直以为故事里的这个年轻教师是我校的一位退休教师。此人在我开始工作时就已退休,现在70多岁了,慈眉善目,酷似弥勒佛,笑起来找不到眼睛,和善得很。如今年老无事,有事没事总喜欢往学校跑,聚在教师中间讲故事,主要是臧否人物穷开心。有一次他嘲笑英语教师水平低,说80年代有美国友人访问我校,其中一男友人想小便,问厕所,可他用的不是WC,也不是Toilet,而是一个美国土词,全校英语教师没有一个听懂的,茫然无措。实在沟通不了,美国朋友只得动用人类共通的手势语,捏着裤裆嗷嗷直叫,大伙这才恍然大悟。
现在此老没事儿喜欢在街上闲逛,找错别字,尤其喜欢找《绍兴晚报》的错儿,找到就去跟报社理论。人家都不理他,当他吃饱了撑的。他不屈不挠,一而再再而三打电话。有一次,他来我们办公室打电话,晚报接电话那人一听是他,没好气,出语不逊,双方在电话上吵起来,老人家满脸涨红,对着话筒咆哮。

我是语文老师,有时候他也问我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一来二去,彼此熟悉起来,我这才知道,当初他并不是右派,而是现行反革命。因此即便后来出狱,他也不能教语数外等主课,叫他教地理,也不给评职称,最后是中学中级职称退休的。

事情是这样的。文革期间,有一天他突然发现《东方红》和《国际歌》有矛盾——《东方红》说“他是人民的大救星”,《国际歌》说“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说起来,这个发现没什么伟大的地方,很多人都发现了,只是人家都是聪明人,憋在肚子里不说。这位先生天真得可以,把这个当作天大的发现四处宣扬:“喂,朋友,我发现《东方红》和《国际歌》有矛盾呢!”

革委会把他抓了起来,劳教,受了不少苦,还连累他的孩子。老爹是反革命,儿子当然是狗崽子,无产阶级要踩上一只脚,叫他永世不得翻身。这话不是比喻,是写实。文印室刻钢板的一个教工,出身好,有一次真的用皮鞋踩他的小儿子,踩到往外吐食物。

当时去抓他的那个人,现在还健在,二人相安无事,他也不记仇,只是对踩他小儿子的那位无产阶级革命战士,老人至今耿耿于怀。改革开放初,冤假错案都平反了,可是这位老人说,他的现行反革命案至今没有得到平反。有一天,他把当初判决书的复印件拿给我看,上面某某革委会的公章赫然在目。我问他正本在哪里,他说那是不能给人看的,他要藏起来。

这老反革命多才多艺,会书法、篆刻,还作古体诗。他把整理成册的狱中诗集拿给我看,新近写的诗自署“退思居士”。很多人都把这位老人当个笑料,但我知道他不是。我记下他,不是因为他有轰轰烈烈的事迹,乃因为他是一个曾经受苦的人,可到现在也没有一个部门来承担这个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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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白:一个同学打靶挖回不少子弹头,把里面的铅烧化,用自制的模具浇注毛像章。铸的像章不少,但个个呲牙咧嘴,便想赶紧处理掉,不然会惹麻烦。他找来锤子,一个个砸平,以为别人看不见就没事了。不料还没砸完,被邻居发现,举报了,他成了反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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