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天星 转自 纵览中国
一九七二年十月,江西某县看守所里关押着两个现行反革命。一个是十二岁半的地主分子,一个是十岁的富民分子。他们是同案犯,罪行是用粉笔在多处墙壁上书写反动口号。十二岁半的地主分子家里没有亲属,十岁的富农分子只有一个半失明的母亲。
他们虽然犯了大罪,但现实表现却不错。十二个号子里的便桶都是他们提进提出。还帮着送饭,打扫卫生,帮着叫号。叫号就是提审时点名被审对象。干部(看守所对管教人员统称干部)对他们俩另眼相看,相对自由一些,还喜欢看他们在院子里打打闹闹。号子里那时定量低,他们帮着送饭,从来不会多要。有一次那个富农分子还把自己的口粮偷偷地让给病号吃。每天他们俩都会在“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横幅下早敬、晚敬!口里叨念着“敬祝毛主席万寿无疆,万寿无疆!敬祝林副主席永远健康,永远健康!”九一三之后,不准他们念了,虽然他们并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他们都是地主、富农分子吗?”
“材料报上来写的就是这样。家庭成分呗,没法变。”
“那现行反革命分子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十二岁半捡到半截粉笔,在厕所墙上、会堂边乱写反动标语,打倒毛主席,打倒林副主席。”
“那十岁呢?”
“跟着写呗!问过多次,大的说只写了毛主席、林副主席的名字,前面的‘打倒’是十岁写的。十岁说,他什么也没写。又说,只写了‘打倒’两个字。好多地方都写了,就是没有跟十二岁半写到一起。这不,一起送进来了。不然,在外面会被红卫兵打死的。”
“怎么没判呢?”“不知道。就这么关着都快一年半了。他们也不愿出去,家里哪有这里好?没得吃,还要天天挨斗,挨打。农村里斗地主可厉害,甭提什么反革命了。”
九一三之后,批林批孔时有个落实政策的机会。两个现行反革命分子都是反林的,按理应无条件释放。可有人看了卷宗之后,提出异议:他们不光反林,还反毛呢。
谁也不敢再吭一声。就这么一直关在这里,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得去呢。
算起来,他们现在也该是五十多岁的人了,是在家种田,还是在外打工,他们都过得好吗?
补白:一九五〇年六月,中共中央颁布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土地改革法》,遵循解放区的做法,要求每个村子,无论大小,都要进行土地改革。当年八月,中共公布《关于划分农村阶级成份的决定》。随后,各村成立农会,按地主、富农、中农、贫农、雇农划分阶级成份。地主一共被划了三批:第一批,即一九五〇年十二月土改试点到一九五一年第一次土改的那一批。他们大部份都是占有二三十亩耕地,比每户的平均数多六成左右,通常会请几个帮工,房屋的漂亮程度一般。由于善于耕作,他们的产量一般要比其他人高,所以积累大量的粮食,故此都有一个酿烧酒作坊或营商,旨求再次增值。除农技知识,他们的其他知识水平都不高。第二批,也就是一九五二年五六月第二次土改的那一批,多由中农上升地主,他们占有十多亩的耕地, 刚好是每户的平均数。房屋比较上豪华。他不怎么慬耕作, 都有请帮工, 家境中上, 但都舍得投资教育, 出读书人, 为村中绅士, 出国也多。第三批, 也就是一九五二年十二月土改复查那一批, 也是最冤枉的一批, 赤裸裸为了阶级斗争的需要, 因为村中第一、二批的地主都死完了, 得重新找一个地主, 塘中无鱼以虾为大, 他们大都是比別人多出了一亩几分地, 房屋比别人漂亮一点就成了地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