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长明转自南方网
６月１４日，当全国硕士研究生录取通知书早已发放完毕时，陈明寿却还在武汉大学媒体网络通讯工程研究所接受一场特殊的考试，并有望被该校破例录取。这位湖北大学应届本科毕业生在今年全国硕士研究生考试中取得了３７５分的好成绩，比国家划定的分数线高出６５分。然而，因为身体残疾等原因，他被某理工大学拒绝录取。更令人震惊的是，这样沉重的打击，陈明寿已默默地承受了四次……
中学校长劝令退学
１９７７年１２月４日，湖北省黄冈市浠水县堰桥乡当铺村一位姓陈的农家传出一条奇闻：家里的媳妇生了一个“怪胎”，这孩子右脸奇大，左脸偏小，鼻梁扁平，嘴也歪到一边。再仔细看，这孩子右腿比左腿短了整整１０厘米！父亲担心这孩子会夭折，请本村的老先生给孩子起名为“陈明寿”，希望他一辈子健康长寿。
幼小的陈明寿身体极差，打针吃药成了他的“家常便饭”。上小学五年级时，一天下午放学回家的路上，他与两个同班同学一起玩耍，不小心被伙伴推倒，掉进一个布满石块的山沟里，右腿被摔成了粉碎性骨折。从此他只能一瘸一拐地走路，丑男孩这下更丑了。
也许正因为人丑家贫，陈明寿很早就看到了人间的世态炎凉，并定下了自己的人生坐标：要用学习成绩来弥补生理缺陷，决不能被人瞧不起！于是他宁愿把自己关在家里，希望从书本里找回自尊。令全家人高兴的是，陈明寿学习成绩优异，从小学一年级到初中三年级，每一学期的期末考试他均列全校第一。学校发给他的各类奖状贴满了他家那土坯垒起来的小屋。他母亲为此感到由衷的欣慰。
功夫不负有心人。１９９２年，陈明寿以全乡第一名的成绩考入全国有名的黄冈中学。父亲当即表态说：“就是砸锅卖铁，也要让你读书。”８月３１日，他怀揣着父母的４００元血汗钱来到黄冈中学报到。由于他相貌怪异，不时引来一些同学围观，有的同学见了他就捂住鼻子。第一堂课是自我介绍，当他走上讲台自我介绍时，全班同学被他丑陋的相貌逗得哈哈大笑。一星期后，老师突然唤他到校长办公室。校长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后突然说：“你的身体状况不适合在我校学习，而且你在学校还影响其他同学学习。经学校领导集体研究决定，现在劝你退学。”在校长面前他没有说什么，这天晚上，他在床上哭了整整一夜，第二天一大早，他匆匆赶回家，父亲得知原委后，蹲在地上，狠狠地吐着烟圈，母亲也放下手中的针线活儿，坐在那儿发呆。良久，母亲说：“卖几百斤萝卜凑点钱给校长送点儿礼，试试看。”过了两天，当他们把一瓶麦乳精和一瓶白云边酒送给校长时，校长毫不留情地拒绝了。送礼行不通，陈明寿又找到初中时的班主任李老师，请他出面说情。李老师专程赶到黄冈中学，把陈明寿的学习情况，平时表现详尽告知，并一再说明他的生理缺陷不影响学业。最后，校长同意陈明寿先试读，但若发现问题必须退学。
考了高分无人录取
取得黄冈中学的读书资格后，他格外珍惜这个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他时刻提醒自己一定要笨鸟先飞。读高一时，他已经自学完成了高中三年的物理课程。由于物理成绩突出，他还被选入“奥赛班”，成为重点培养对象。１９９５年高考，他考出了理科５８６分的好成绩，超出当年第一类重点线１０分。消息传来，全家人都沉浸在莫大的欢愉之中。
然而，他们高兴得太早了。到了８月３０日，陈明寿还没有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莫非是他的志愿填得太高？不，他的第一志愿是华中理工大学（现华中科技大学），该校这年的录取分数线是５８０分，而且他的志愿也填得“门当户对”。可为什么没被录取呢？就算该校不能录取，也该把他调剂到一个二类大学，但至此没有一所大学给他发出录取通知书。他又想到：可能是因为身体残疾吧，但体检病历上明明写着：“面部丑陋系先天发育不良所致，腿部缺陷并不影响学习。”他的身体条件完全符合国家教委颁布的《普通高等学校招生标准》。
然而，９月１日、２日……２０日，一天一天过去了，还是没收到任何学校的录取通知书，他彻底绝望了。
媒体相助入读高校
陈明寿没有因此而放弃目标。他又托人到浠水一中打听，请求给他一个复读的机会。浠水一中领导的态度是：若高考成绩能达到全国重点大学分数线则复读费免交；若达不到此分数线，则１０００元复读费一分也不能少。陈明寿暗自下定决心，“这回就是跟命运下赌注，拼命也要考出个高分，让大学看到我的实力。”
在浠水一中复读，无论何种类型的考试，他总是遥遥领先，稳居全校第一名，受到师生们特别的敬重。填报高考志愿时，老师鼓励他报清华，但他还是谨慎起见，第一志愿报了武汉大学。高考揭榜了，他考了理科类６４４分！是浠水一中当年理科最高分，也超出清华大学当年在鄂录取分数线。全校沸腾了，笑声、掌声、鲜花一起向他拥来。他也着实高兴了一阵子，心想：“这回大学该看清了我的实力，向我敞开大门了吧。”后来，老师告诉他武汉大学这年的录取分数线才５７０分，他高出７０多分。这下，他心里就更踏实了。
按国家教委规定，第一批全国重点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一般在８月１０日前发放；第二批普通高校也应在８月２０日前发放。到了８月２０日，与陈明寿同类的其他考生早已摆起了“谢师宴”。他这才感到情况不妙，赶紧找到浠水一中，班主任叶老师分析说：“现在第二批的通知书已经到了，但一直没见到你的通知书。估计是录取出了问题。你火速赶到武汉，去找省教委或省残联的负责人。”
８月２３日，他带着学生证和高考分数单只身来到武汉。由于是第一次出远门，人生地不熟，加上他相貌怪异，找有关部门和负责人时处处碰壁，往往还不等他开口解释，门卫就把他挡在门外。就这样他在武汉街头跌跌撞撞了３天仍毫无结果，手头只剩下２０元钱，仅够回家的车费，再也不能花钱了。８月２５日晚上，他平生第一次尝试露宿街头的滋味：由于太累，随便捡了几张报纸铺在地上呼呼睡着了。第二天早晨醒来天已大亮，他拿起睡过的《湖北日报》来读，突然，他灵机一动：“何不去找湖北日报社，看看新闻媒体能不能帮我呼吁一下？”带着试探的心情他找到编辑部，接待他的两位记者无不为他的遭遇感到不平。８月２７日，《湖北日报》头版头条报道了陈明寿坎坷的求学经历，呼吁社会伸出援助之手，救救这个有志青年。当天湖北大学招生办主任和物理系党委书记看到报道后，立即请示学校领导。１９９６年８月３１日，他被湖北大学破例录取为通信工程专业的一名学生。
考研再历一波三折
迈进大学校门，他的人生从此揭开了崭新的一页。但他仍保持着高中时代的勤奋精神。大学一年级他的综合成绩名列全班第一名，荣获一等优秀学生奖学金、校三好学生，并参加党校培训，成为入党积极分子。大二时，接连通过国家英语四级和六级考试。正当他的学业蒸蒸日上时，不幸再次降临。１９９８年３月４日，他打篮球时不小心摔了一跟头，只听“咔嚓”一声，他昏过去了……医院检查发现，陈明寿全身的骨质呈蜂窝状，只要稍稍用力一碰，连颅骨都有断裂的可能。这是良性骨肿瘤，治愈的难度很大。他不得不休学一年治疗。一年后病治愈了，但其下肢已不能再承受压力，从此，他就只能靠两根拐杖走路了。
返回大学校园后，陈明寿学习更加用功，成绩再次跃居班级第一。２０００年５月，他萌发了报考硕士研究生的念头。经过慎重考虑，他决定报考华南理工大学通信与信息系统专业研究生。２００１年３月２５日，他收到华南理工大学寄来的成绩单，３７５分，超出国家划定的最低分数线６５分。４月２７日，他赶到华南理工大学参加复试，参加面试考核的几位专家教授一致认为其成绩合格。次日参加体检，该校校医院认为他体检不合格。５月１日，他垂头丧气地回到武汉。后来，他又多次打电话到华南理工大学招生办，请求给予照顾。该校招生办强调，招生的原则是择优录取，而不是慈善救济。他又给５０多所大学的研究生招生办发去了求援信，请求调剂录取，但一个月过去了，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难道高中升大学的悲剧又在重演？”他越想越痛心，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整日坐在那儿以泪洗面。同学来安慰他，老师来开导他，但所有这些哪能抚慰他屡次受挫的心灵？
６月１２日，班干部找到某报编辑部，把陈明寿所受的不平遭遇告诉了记者。次日，该报头版头条给予报道，呼吁高校圆他一个硕士梦。武汉大学两院院士李德仁教授看到报道后深受感动，亲自约见陈明寿。６月１５日，武汉大学多媒体网络通讯工程研究所为他准备了一场特殊的面试，复试结束后，所有教授一致认为其学业水平完全符合攻读研究生的要求。尽管今年全国硕士研究生招生工作早已结束，但该所将为他破例申请一个追加名额，目前录取手续正为办理之中。陈明寿苦苦追求的硕士梦终将成为现实。
■话题点评：愿歧视远离残疾学生
陈明寿是幸运的，每逢厄运降临，都被慧眼识才的伯乐相中，使他绝处逢生。但陈明寿又是不幸的，仅仅因为他相貌丑陋，身体残疾，以致经常被误解，受到不公正待遇。受教育权是宪法赋予每个公民的权利，《中华人民共和国残疾人保障法》也明文规定，教育机构“必须招收符合国家规定的录取标准的残疾考生入学，不得因其残疾而拒绝招收”。
陈明寿至今还不明白高考录取时，大学是以何种理由拒绝录取他的。他更不明白，华南理工大学拒绝录取他到底是依据哪一条法规条文。多亏新闻媒体的帮助，陈明寿才获得了新生，但全国有５０００多万残疾人，他们不可能都找新闻媒体啊！陈明寿是位能说会道的高才生，其求学路上尚且布满了风雨坎坷，但更多的残疾学生的命运将会是怎样呢？现在陈明寿虽然获得了继续深造的权利，但他以后还需就业，继续生活，但愿他再不会遭遇不应有的歧视和偏见，更希望歧视和偏见远离所有的残疾学生。
撰文：吴锋敖先红 责编：肖凯荣 版式／漫画：简仁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