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建峰转自华夏文摘
王健民
北大法学博士李柏光因支援福建六万农民联署罢官，帮助他们以法律对抗地方贪官，自北京飞抵福州，甫下机即遭扣押。农民领袖林正栩被控扰乱社会秩序案原定开庭审讯，但法院拒绝农民旁听，最后取消开庭。
圣诞节和新年假日是全球不少百姓合家欢庆的日子，但二零零四年的圣诞，对于居住在福建省福州市郊区的农民领袖、基督徒林正栩一家，却是悲哀的日子。十二月十七日，福州市仓山区人民法院原定开庭审讯林正栩，他八十岁的母亲却在法院被执法人员推倒在地而休克，至今还在医院抢救，而他的审讯也被法院以旁听农民人数太多为由，取消开庭，还监收押。
原定到福建根据合约为农民提供法律意见的北京大学法学博士李柏光和数位北京律师，也在十二月十四日飞抵福州长乐机场后，就被机场等候的公安带走。经过数日审讯，几位北京律师在被公安警告后，已经获释返京，唯李柏光至今仍遭扣押，而且连家人都不知其下落和拘押理由。看来，这位虔诚的基督徒，大概只能在铁窗中度过圣诞和新年了。
李柏光数年来为弱势群体，尤其是各地农民仗义执言，是目前中国农村中较为着名的「公共知识分子」。李柏光说，他为农民讲话，为他们提供服务，有其阶级根源。他出生于湖南乡下贫困农家，自幼丧父之后与母亲相依为命，在赤贫中度过了童年、少年和青年时代。他自称在大学就学期间，由于没钱买运动鞋，每天早上练跑只能赤脚，也因此养成了吃苦耐劳的习惯。这些年，他经常到中国各地贫困的农村访问，更加深了他对农民疾苦的认识，发誓要以自己的学识帮助农民，成了不少地方农民「签约的法律顾问」。他曾告诉亚洲周刊，他是在响应中央的号召，身体力行送法下乡，向农民普及法律知识，鼓励农民拿起法律的武器争取自身的权益。
李柏光知道在中国目前的状态下，要向农民提供法律服务所面临的问题，他也知道当局对他送法下乡的态度，因而谨慎小心。比如他明白应该在当事人的委托下提供法律意见，才能让当局找不到把柄，才不会被指为是「在煽动农民闹事」。据悉，李柏光此次福建之行，是作为福安市有关乡镇农民的诉讼代理人和法律顾问，到该市为农民正在与当地地方政府进行的土地官司提供法律服务，为被政府拘捕的农民代表提供法律援助。
李柏光曾经在二零零三年十二月到福安考察，亲眼目睹当地农民失去土地之后的悲惨情景，目睹当地的地痞恶霸是如何用暴力手段控制当地乡镇和村级政权。农民忍无可忍，要把他们赶下台，因此在零四年二月初，各乡镇六万多村民发起了声势浩大的罢官动议书和公民连署书，要罢免包括福安市长蓝如春在内的贪官污吏，震撼了中国政坛，引起了当政者的恐惧。
当政者不但对农民的觉醒感到恐惧，更对诸如李柏光这样的公共知识分子感到恐惧。所以，当李柏光还没有到达福安，一张大网已经布置在福州机场。福建省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官员表示，福安市当局是以李柏光「未经批准到福建采访」拘捕他的，因为李也为境外的《中国劳工观察》写文章。但实际上，当局的这个说法只是藉口，也站不住脚，李柏光是个有专业背景的法律工作者，而不是记者，写文章只是他的业余爱好。当局的真正目的，是阻止李柏光向农民提供法律服务，害怕农民拿起法律的武器捍卫自身的权益。
同样的道理，数天之后福州市仓山区人民法院内发生的「林正栩案事件」，也是当局害怕农民依法维权的一个典型事件。仓山区城门镇狮山村农民林正栩，多年来由于土地补偿问题参与众多农民的「上访」（向上级机关请愿），被当局以涉嫌「聚众扰乱社会秩序罪」逮捕，原定十二月十七日上午九时开庭。当天早上，包括林八十岁母亲在内的两百多村民前往法院要求旁听，但法院以村民人数太多，会闹事为由拒绝，并推迟开庭。
村民们平和地告诉法院官员，他们将遵守法庭纪律，绝对不会违规闹事，但法院还是拒绝，迟迟不开庭。村民们认为，既然是人民法院，人民当然有旁听的权利，因此找上法院官员讲道理。当林正栩母亲郑爱珠询问为何迟迟不开庭的原因时，却被法庭工作人员一把推倒在地，当场休克，只得紧急召救护车送往医院抢救。据称，法院仅付了三百元人民币（约三十六点二美元）之后即撒手不管，而林母至今还处于危急状态。
林正栩遭偷袭绑架
林母送院急救之后，林案的开庭也随即被取消，有罪或无罪，还得再等一段时间，而林也还得被多关几天。林正栩被当局认定是领导组织村民上访的领袖，因此被地方当局当作眼中钉，急欲除之而后快，曾在零四年上半年三个月的时间里，两次被有关部门在没有任何正规手续的情况下偷袭绑架，幸亏被村民及时发现救回。
仓山区公安分局和林所在地城门派出所的两次非法拘捕，一次发生在零四年的一月五日，当时林正栩与几十个村民到福建省国土资源厅信访局反映土地被非法侵占、非法徵用问题。下午四时许，当农民正准备离去，林突然被一些身份不明的公安和胸佩法院院徽的人强行架走，准备推进一部车牌为「闽A-AA167」的警车上，幸亏村民及时赶到，询问这些身份不明的公安是否有逮捕证等有关手续。在得知没有任何拘捕手续时，村民将林正栩拉回，并谴责公安和法院的非法行径。村民后来了解，非法拘捕是仓山区人民法院的人员所为。
四月十六日，林正栩第二次遭非法拘捕。当天下午三时左右，仓山区城门镇派出所十几个公安，再次悄悄地进村将正在午休的林正栩押走，又恰巧被村里数名女村民发现，紧急呼救之后，村民蜂拥而出，将这些公安团团包围，质问他们是否有逮捕证或是拘留证等合法手续，获知没有任何证件之后，村民对如此违法行为非常愤怒，不许将林正栩带走。但此时的林已经被公安打得「衣服破了，鞋子丢了」，身上手上都是被抓伤的痕迹，而村民在抢救林的过程中，数名女村民也被打伤，最后获派出所私下了结赔偿五百元。
但林正栩从此走上了逃亡之路，却于五月十五日被福州市公安局国保支队配合城门派出所在北京「五道口」地铁售票处外抓获，次日被押回福州。据消息人士透露，福州公安马上对林进行了连续五十多小时的审讯，主要问题是盘问福州郊区村民零四年初罢免官员动议书的「操作过程和参与的人员」，以及这些年上访的目的、次数、要求，以及向什么部门反映问题，或是向哪些中央领导人写信。
农民宪政意识觉醒
林正栩被指参与了由福州郊区万多名农民发起的公民罢免连署签名运动，但实际上，他们是响应中共总书记胡锦涛有关「任何政党和组织都必须在宪法范围内活动」的指示，要求依法审议罢免福州市长练知轩、市委书记何立峰和仓山区长张森兴等官员的全国人大代表、省人大代表或福州市人大代表资格，在海内外引起了巨大的震动，被认为是中国农民宪政意识的觉醒。
林正栩认为，公民根据有关法律和程序提出罢免某些不称职的官员，是公民的宪法权利；公民上访向有关部门甚至中央领导人反映问题，也并不违法，而违法者恰恰是福州市和仓山区有关部门的某些头面人物。据有关消息透露，福州市公安局政保支队经过对林的审讯之后，「发现林的做法没有什么违法，有意放他回去」，但几次欲释放他的时间定下之后，都被福州市政府主要领导否决，要求一定要找出材料定罪。林就这样被「监视居住」，转移「居住了」几个地方，包括福建省公安厅干警接待站、福建省海洋渔业公司的闽海酒店等地，直到九月三十日被宣布以「涉嫌聚众扰乱社会秩序」刑事拘留，拘押在福州市第二看守所，并于十月二十三日宣布逮捕。
目前，林正栩案的一审判决，在仓山区法院无故推迟之后，林一家人也只能耐心等待，但当局如此激化矛盾的做法，却只会让人民失去耐心和信心，而林案和抓捕李柏光的做法，更让国际社会和文明社会明白，中共「立党为公，执政为民」的说法，在福建的某些地方，其实恰恰相反。
李柏光小档案
一九六八年生于湖南，湖南湘潭大学哲学系毕业，北京大学政治学硕士、宪法学博士，译有《论民主》、《权力与自由》等，着有《中国公民常识读本》等。曾任海南大学法学院教师，因小团体聚会被逮捕，现为北京启民研究中心主任，专为弱势群体提供法律服务。
□ 亚洲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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