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超转自人权观察
2013年7月30日
大规模监控的丑闻已重创美国向全球化科技公司施压、要求改善企业常规的能力。同时，由于企业被视为美国侵犯隐私的共犯，也使它们更难以抗拒过度监控的要求。
前美国国务卿希拉里・克林顿（Hillary Clinton）曾在2010年表示，奥巴马政府将致力倡导互联网自由，当时她宣称：“我们认识到，全世界信息基础设施将来的形态，取决于我们和其他人赋予它的意义。”这句话展现一个21世纪政府的高瞻远瞩，它已看出科技如何能在网络世界中促进人权。
如今，美国及其盟邦维护互联网自由的愿景和信誉皆已毁于一旦。对此，我上个月在突尼斯曾得到近距离的观察，当时一个推动网络人权的政府间组织，自由在线联盟（Freedom Online Coalition），正在当地召开年会。在那两星期前，《卫报（Guardian）》刚开始报导美国前国安局雇员爱德华・斯诺登（Edward Snowden）揭发政府大规模秘密监控计划的事件。
偕同英国、法国、荷兰及其他联盟成员，美国已耗费数百万美元支持新工具的开发，以协助全球各地维权人士维护数据隐私。但在这次会议上，美国却因为本身的监控计划，遭到该联盟所支持的维权人士们严厉抨击。原本应该是一个再次肯认共同目标的场合，却被一片愤怒、失望和不信任的气氛所笼罩。
此后我们又得知，英国可能一直在截听所有通过大西洋进出欧陆的互联网信息。《世界报（Le Monde）》刊出报导，质疑法国政府也有一套大规模监控计划。荷兰国会虽曾呼吁调查美国的间谍行为，但地方媒体却报导荷兰政府可能曾经取用美国国安局的监控数据，且荷兰警方曾经寻求授权以侵入电脑的方式侦查犯罪。似乎这些政府一面投入数百万经费协助网上维权人士躲避监控，一面却又利用这些技术进行监控。
大规模秘密监控的指控，又特别具有杀伤力。这类本质上肆意、且过于广泛的措施也对其他权利产生寒蝉效应。这些计划的详情仍被隐盖，以致外界更加怀疑其收集的信息有何用途、一般人是否真能享有隐私权、以及谁来监督政府。若缺乏保障隐私的机制，无辜的人民可能会害怕报复，不敢表达不受欢迎的意见或在网络上搜寻敏感信息。
目前已知的极有限信息无法使人安心。奥巴马总统辩称国安局蒐集情报仅限针对非美国人，这对非美国籍的几亿网络用户来说，感不到丝毫安慰。英国法律对“不列颠群岛”以外的人给予较弱的隐私保障措施，因此也形同允许大规模截听。
为美英两国监控计划辩护的人士宣称，收集元数据（metadata）不像“窃听电话交谈内容”或截取电子邮件那么严重。这是混淆视听的说法。科技专家早已确认，由于数据资料很容易汇整分析，元数据足以泄露极度敏感的信息，特别是在大规模、长时期的收集之下。
被揭发的真相也曝露出美国在互联网自由政策上的重大矛盾。这已大大助长中国官方媒体的气焰，例如以犬儒论调嘲讽美国伪善，即使中国政府从未停止审查网络内容、侵犯隐私权利和限制网上匿名言论。
尽管双方都难逃伪善之讥，但美国在价值与行动之间的落差日益扩大，已对人权产生了实际的、非预期性的后果。对人权运动而言，互联网对人权的影响充分体现在2005年的师涛案：由于雅虎（Yahoo!）顺应中国政府要求，交出用户帐号信息，导致这名记者被判十年徒刑。
针对此案，美国政府强烈抗议中国政府的行动，并要求科技产业应为本身的行为负责。最终，该事件促成了一系列新的人权标准，推动某些公司改善用户隐私的保护机制，抗拒政府索取资料的压力。美国的支持在当时是关键性的，但现在再也难以想像美国还能保有同样的影响力和公信力。
由于此次大规模监控丑闻，美国向这些正在全球扩张的科技公司施压要求他们改善企业常规的能力已大不如前。当企业被视为美国大规模侵犯隐私的共犯，它们将更难抗拒过度的监控指令。其他国家的政府则将感到更加理直气壮，要求企业比照美国给予同样程度的配合。我们可以预期，各国政府可能会向企业施压，要求把用户数据储存在本地或留下备份，让政府可以更容易取用，巴西和俄罗斯国内即已就此议题展开辩论。
虽然拿中国政府来相提并论未免夸张，但有理由对美国立下如此先例感到忧虑。就在国安局丑闻爆发前几个月，印度开始启动一套中央控制的系统，监听国内所有电话和互联网通讯，而且没有明确的人权保护机制。鉴于该国政府近来引用煽动罪和互联网法规滥施逮捕，此一趋势颇值忧虑。
过去几个星期，土耳其官员指责社交媒体是盖齐公园（Gezi Park）示威者的主要工具。推特受到的责难特别强烈。现在该国政府正准备制定新法，以便更容易向网络公司索取数据、辨认线上用户的身分。
奥巴马政府和美国各公司原本可以理直气壮抵制印度和土耳其。但相反地，美国却为这些国家提供示范，指导他们如何秘密执行大规模监控，并且徵用私营企业的协助。
回到这次在突尼斯举行的自由在线联盟会议，互联网维权人士瑞贝卡・麦金侬（Rebecca Mackinnon）曾在会议中发言警告：“人类历史告诉我们，不受监督的权力必然被滥用，无论掌权者原本立意多么良善。”
组成自由在线联盟的各国政府都很清楚，科技对于在封闭社会中推动人权有多么重要。但同样这些会员国政府却忘记了，即使在开放社会中，不受监督的秘密监控可能多么具有侵蚀性。想要贏回公信力，美、英两国及其盟邦必须以身作则。改革秘密监控制度，使其更为开放、能有效保护隐私、并接受严格的问责，将是很好的开始。
辛西娅・黄是人权观察组织的互联网高级研究员。您可关注她的推特：@cynthiamw。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