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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五类观察:《黑五类忆旧》—临终的致歉

2015年06月25日 综合新闻 ⁄ 共 1368字 ⁄ 字号 暂无评论

孙天星 转自 纵览中国

那天我提着竹篮子到乡粮管所找我父亲拿钥匙,脸上长满肉刺的老田看到我竹篮子底上垫有一张印有“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的语录,就说我是小反革命。我顶他一句,他便拉着我去公社,边走边说:“你把最高指示垫在篮子底下,你可知道犯的是啥罪?”

我说:“犯啥罪啦?竹篮子没有底了,我去地里挖野菜,垫张纸防漏,犯啥罪啦?”老田眼一瞪说:“你是现行反革命!”他过来夺我的竹篮子,我拼命往后退。他一把抓住我,把我和竹篮子一起提了起来。他把我拖到公社革命委员会门口,我忍无可忍地骂了他一句。这时父亲跑了过来,边跑边喊:“田主任!田主任!孩子小不懂事,你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老田放下我,质问父亲:“你孩子敢用最高指示垫竹篮子,是不是你指使的?”我趁机逃脱,站在不远处,抹着眼泪骂老田。正骂着,我从指缝间看到父亲突然扭过头,直奔我来。我感到不妙,转身就跑。我当时才七岁,怎能跑过父亲?跑出不足二十米,父亲已经到了我身后。我回头看到父亲凶神恶煞般的面孔,我绝望了,不跑了。父亲拽住我的耳朵,我疼痛难忍,大骂老田!我感觉耳朵要被父亲拧掉,大叫求饶,父亲却不松手,越拧越紧,我昏厥过去。

时光荏苒,我上学、当兵、参加工作,一直对父亲耿耿于怀,不愿和父亲多说一句话,父子感情一直不融洽。岁月无情,父亲一天天变老,也变得越来越想和我接近,但一种有形无形的力量一直横亘在我与父亲之间。父亲,我的亲生父亲,竟那样对我,我实在想不通。多少个日夜,我辗转反侧,心里在问:“父亲,你是我的亲生父亲吗?对我下那么狠的手!”

临终前的那天晚上,父亲说:“我这一生最对不起你的就是在你七岁的时候,你骂粮管所的老田,我打了你。”这时的我不吃惊,但心颤了一下,说:“你还记得?”父亲说:“记得!是我错了!”父亲流着眼泪解释说:“那时老田是造反派,我在他手下上班,我如果不那样打你,咱家就可能被打成现行反革命。”我无语。几十年的父子恩怨在父亲临终前解开了。但愿那样的年代永不再来,那样的事情永不再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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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五二年镇反时,我在天津铁路中学读初二。一次,学校组织学生参加区里组织的公审反革命分子大会,程序是先由武警把五花大绑的几个反革命分子押到主席台前,面对观众站立,然后分别宣布其罪行和判决,最后在就近的空地上立即执行,并组织群众参观。不久,我班杨同学的父亲被定为历史反革命,关入牢狱。父亲被关后,杨母带着四个子女,沒有生活来源,靠亲朋接济和帮人洗衣维生。后来杨同学在京走读,升高中时考入北京八中(北京名校)。高考时,其分数可入北大、清华,因其父的问题,只读了个不知名的长春汽车拖拉机学院,毕业后分到农业口工作。时隔五十五年,校友集会,得见杨,并听他讲了其父的结局。杨父原是国民党军队的下级政治教官,解放战争临结束时提前转业,由山西回到北京,在铁路中学当教师,五二年镇反时被捕,判刑十五年。岀狱后不到两年,文革开始,斗争黑五类,杨父自觉挺不过这一关,服毒自杀。镇反涉及人数达二百万,其中杀七十多万,关押一百二十多万。近年媒体上常看到镇反时被杀的一些名人或名人亲属得到平反昭雪,如朱自清之子,金庸之父,以及三十八名国民党将官。平民百姓就沒有这么幸运了,我那个杨姓同学的父亲只是国民党下层政工人员,谁替他平反昭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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