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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二等公民观察: 从上海暴雨反思民工生存状态:7人死亡5人是民工

2014年07月12日 综合新闻 ⁄ 共 12717字 ⁄ 字号 暂无评论

张秀英转自中国网

近一段时期,北京、上海、广州等地连降暴雨,暴露出了城市还较脆弱的防灾体系。

上海“7·12”灾情全记录

几天前的那桩意外并未影响到马石油国际汽车街道赛的如期举行。7月17日、18日两天,熠熠的“星”(明星)光与欢乐的人潮掀起阵阵高潮,天气晴好,万里无云,难以想像7月12日傍晚的那场急风骤雨如何会以近似好莱坞灾难片的手法夺去一位正在布置汽车赛场的高级技工的性命。死于这场风雨的一共有7个人,分布于上海6个区县。

长宁区新泾镇努力村:一死20余伤

现在回想起来,小吴感到庆幸:在灾难发生前几分钟,她恰好无意中把4岁的小女儿支开了。她和女儿前不久从老家萧山来上海探望在此打工的丈夫杜横江,一家子就住在新建的简易工房里。“她洗完澡要我给她弄汤喝,我叫她到她爸爸那儿去等着。过了几分钟,刮起狂风,突然停电了,我就往门口走,还没走到门口,房子塌了。我做梦也没想到房子会塌。”

躺在病床上动弹不得的小吴今年只有28岁,她的腰骨在7月12日傍晚6点多钟的某个瞬间被倾塌下来的简易工房压断。手术后,她至少还要在上海武警医院的平板床上再躺上3个月。陪在她身边的杜横江一再安慰妻子“钱不是问题,人没事最好了”。

当时,他与女儿待在对面一排简易工房里,当狂风把妻子所在的那排房子推平之后,他迅速带着几个人把她扒了出来。工地的老板也第一时间开车赶来,并且很义气地付掉了手术前的3万元押金。

4岁的女儿在这个惊心动魄的夜晚大哭不止,第二天杜横江就托人把她带回了老家。至今左眼眶周围因淤血而呈现大块紫红色的小吴说,她不愿意让小女儿看到妈妈这副模样。

腰骨骨折的小吴,就是在长宁区新泾镇“7·12”抗灾工作专报中提到的“一死一重伤,八轻伤”中的重伤者,死去的那位名叫朱建荣,57岁,也是浙江萧山人,因其年纪大了,不参加体力劳动,只是负责看守与清扫生活区内这3排新盖的两层楼简易工房,出事的那一刻,他刚冲过凉,回到自己在底楼的房间看书。

在废墟现场,记者遇到了当时在二楼的民工杜东才,他因从二楼飞身跌落而新得了一个绰号叫“杜飞龙”。据他描述,事发时,在底楼的有3个人,正是朱建荣、小吴和另一名后来侥幸逃生者,而在二楼的包括他在内的七八个人只能眼睁睁看着脚下的楼板在顷刻间坍塌下陷。几秒钟后,小吴被坍塌的楼层压倒在自家门口,朱建荣则再也没能醒过来。

“听前一天的天气预报知道可能会下雨,可是我们也没放在心上。”杜东才回答。他所接收到的天气信息来自于事发24小时之前。

新泾镇镇长钱雪娃说,这次风灾之烈,为新泾镇历史上记载所无,但镇政府应对及时,措施得当,在很短时间内赶到受灾地点,组织各方面力量救灾减灾,是一次成功的紧急行动。他认为,镇政府在应对时表现出的高效与及时,反映了固有救灾方案与救灾系统的完备有效,下次如再发生此类情况,依例执行方案即可。

闵行区华漕镇侯家角村:两死一伤

“吃过这顿中饭,我们就搬走啦。”来自安徽颍上的建筑工人朱师傅3天来第一次露出些许释然的神色,在他身后,十几名民工坐在黑洞洞的毛坯仓房里等着开饭,一名民工家属一边在简陋的煤灶上翻炒蔬菜,一边喃喃自语:“前几天,我们害怕得连饭都吃不下。”

在他们栖息的毛坯仓房再向前15米,本该是另一座宽敞得多的仓库,经过“7·12”暴风雨的洗劫,此刻如希腊神庙的遗址般只余下十几根高达十米以上的水泥钢筋梁柱;一堵墙齐崭崭地整面倒下,另两面墙化作满地的砖块与粉屑;本该称之为顶棚的轻质铝板被大风撕成长条,有的当时就坠下地面,有的至今还长长短短地垂挂在房梁顶端。

毗邻该施工地点仅30米处有一家中外合资货品包装厂,据该厂工作人员称,出事的仓库在搭建时连脚手架都没有,“就算不刮这阵风,也说不定要出事的”。记者在坍塌现场也未见到有脚手架的踪影,然而向民工们求证时,他们表示脚手架是有的,但“那还不吹到很远的地方去了?”

事发前,朱师傅与另3名工人在仓库内粉刷墙壁,未察觉雷雨来临征兆,顷刻间“一阵怪风”袭来,吹开了快要完工的仓库顶棚,摇晃着墙体,“那时大约是6点10分”,朱师傅回忆说。意识到情况不妙,朱师傅等人丢下刷子冲出仓库(好在仓库尚有一面墙未砌起,成为逃生大门),在一团漆黑与疾风骤雨中奔至500米外的侯家角村内公路上。雨停后,回到工地的人们发现,两名当时在屋顶上干活的瓦工已丧生于砖砾中。救护车在雨停后不久即赶到,闵行区与华漕镇的领导也在一小时内到达现场。事故处理了一夜。

嘉定区曹安路1618号:一死五伤

嘉定区曹安路1618号附近是一处繁华地段,临对的曹安路街面车水马龙川流不息,相邻一条小马路便是易初莲花大卖场、永和豆浆等店面,在气温高达36摄氏度的正午时分,从1618号正在兴建的商品房外围墙下三三两两经过的人群也没有断过。

外围墙总体呈白色,却有一段长达十几米的墙面呈现为水泥的灰褐色,灰褐色的地方即是7月12日当晚在强风下突然倒塌的缺口所在。此刻,带着孩子的妈妈们自若地从这段灰褐色的墙面下走过,甚至没有向它多看一眼,她们不知道的是,距离仅一米开外的这堵墙在4天前的风雨之夜砸死1人,砸伤5人。

7月12日晚6点多,来自浙江仙居的30岁来沪打工妇女顾玲玲见风势猛烈,便下了三轮车,紧紧贴着墙面以避风头。风挟雨来,紧贴墙面而立的顾玲玲一定淋得湿透,她也许还思忖过要不要冒雨过马路到易初莲花或永和豆浆里面去避雨,但她绝没有想到,自己所依附着的这堵墙会在猝不及防的瞬间分崩离析,正如她绝不会想到,在老家仙居见惯台风暴雨的她竟在上海的一次夏季雷雨中遭遇不测。

距离出事地点仅五米便是该楼盘售楼处,售楼小姐笑吟吟地接待如常,施工现场也秩序井然,凡外来人员一律被门卫婉言阻拦。在出事地点的对面,曹安路3069号,便是曹安路街道办事处。

青浦区朱家角康桥水乡建筑工地:一死数伤7月16日下午,记者来到青浦区朱家角镇,没费多大周折就找到了事发地———康桥水乡小城建筑工地。这是一个别墅建造项目,在当地颇有些名气。

烈日当头,往来的土方车开过,扬起阵阵尘土。我们掩鼻侧身停下,发现一旁的两三个活动房顶棚敞开着,附近散乱地堆放着彩钢板。一打听,原来是当天被狂风撕裂的。

询问几位民工,他们似乎都很谨慎,看看四周无人注意,便朝前一指,然后匆匆离去。

顺着他们指的方向,我们步行了500米左右,来到了事发地。正在我们向附近的民工进一步了解情况时,被工地负责人发现了,我们被很客气地“请”进了工程项目会议室。

这一项目是由上海聚宝建筑工程有限公司承建的,公司项目经理谢高取向我们详细讲述了事发时的情况。

7月12日17时40分左右,在事先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工地遭受一股强烈龙卷风的袭击,施工现场飞沙走石。正在4-56号房内施工作业的四川南充籍女工文小琼(30岁),见狂风暴雨来势凶猛,急着往外奔跑,此时西侧一堵3天前砌好的多孔砖墙突然倒塌,文小琼后脚被砖头砸伤,身体后仰跌倒,被倒下的墙体砖块砸中头部,当时头部变形,脑髓外出,被急送朱家角镇人民医院,抢救无效死亡。而文的丈夫黄永富当时也在现场施工作业,幸未受伤。

在采访中,谢高取一再向记者强调“事发前工地未收到任何预警报告”。他说,有媒体称“12日晚5时左右,有关部门通过建筑工地短信群发系统,向全市工地发出了暂停施工的信息”,他们查询了当地有关部门并联系了附近几个工地,均未收到过上述信息。他认为这是一种误导,有可能把事故的责任完全推给了工地方。

谢高取还向记者出示了一张青浦区气象局的“气象资料证明”,上面称“由于受强对流天气的影响,2004年7月12日17时至18时,青浦朱家角地区出现强雷暴天气,出现了7级偏西大风,并伴有10级偏西阵风”。

“这是我们花了500元买来的气象证明,就算是花5万元也要买。”谢高取苦笑着告诉记者,“这份证明相当重要,这是界定天灾还是人祸的重要依据之一。如果是人为造成的死亡事故,那我们这个工地就惨了,任何一个部门都要来查,我们只能停工整顿了。”目前,公司的营业执照、资质证书和项目经理证被有关部门晢时扣压,后续项目不能承接,工地处于半停工状态。谢高取希望有关部门对这一事故能够尽快作出定性结论。

普陀区曹杨路1500号全胜物流:一死一伤

“那天晚上6点多,天一下子黑了下来,我骑着自行车经过这里,突然来了一阵大雨,风也很大,我就跑到仓库旁边的天棚下面躲雨。还不到两分钟,我就看到那个大家伙轰的一声倒下了,声音跟打雷似的,很响。而另一个大家伙飞快地冲了过去,比火车开得还快,一直撞到倒在地上的那个才停下,之后有个人从上面跳了下来,把手摔断了。”来自安徽蒙城的10岁男孩李皖皖给记者讲述当时的情景,仍心有余悸。一旁的妈妈和阿姨连说:“这孩子命真大,就是这两天夜里尽做恶梦。”

7月16日上午,记者来到位于曹杨路1500号的全胜物流公司事故现场。只见一部龙门吊静静地躺在地上,旁边的另一部龙门吊伫立着,这就是李皖皖所描述的那“两个大家伙”。

躺在地下的龙门吊驾驶室由于从10多米高空倒下,与地面撞击,严重变形,满地都是驾驶室玻璃的碎片。走到近前,驾驶室里一片狼藉,水甁、电扇等物品散落一地。最醒目的是地上有一副眼镜和一只拖鞋,让人联想到可能是遇难驾驶员留下的。两部龙门吊的相撞处,钢板都翻卷了起来,可以想像当时撞击时的激烈程度。一边的铁轨旁散落着几根木砧和槽钢,铁轨上有清晰的刹车印迹。

据全胜物流公司业务经理孙佰元介绍,当天晚上6点钟左右,天色突然阴黑下来,他们就通知停止作业,并对两部龙门吊采取加固措施。就在工作人员往铁轨上填塞木砧和槽钢时,一阵飓风降临,一部龙门吊底部由于处在轨道尽头,上方横梁吃风面较大,造成头重脚轻,朝东面方向一头栽倒下去,造成吊车驾驶室撞击地面,驾驶员陈家峰(53岁)当场死亡。此时,相距30米外的另一部龙门吊被风刮动,在铁轨上疾驶,直到撞击前一部倒下的龙门吊才停下来。受惊吓的驾驶员陈炳华(35岁)出于逃生本能,从驾驶室里爬出来后就跳下来,右手撑地造成骨折。

孙佰元说,一般情况下,如遇7级大风,龙门吊就应该停止作业了,并用铁鞋对轮轨实施固定。但当天事发前,公司并未收到任何防风警报。他们也是第二天看报纸,才知道气象台于当天17点55分曾发布过防风警报。事后,上海市特种行业安全监察部等有关部门前来调查,把事故定性为“不可抗力的突发事件”。

尽管事故责任已经认清,与全胜公司的安全防范无关,但孙佰元的脸上还是并不轻松。他说:“这场风来得太突然了,气象台虽然提前预报了,但我们没有及时收到,如果提前几分钟知道,这场伤亡事故应该是可以避免的。过去,农村遇到灾害性天气,只要大喇叭一广播,大家都知道了。现在信息技术发达了,信息的传播反而滞后了。今后要是再碰上,又该怎么办呢?”

浦东陆家嘴地区:一死多伤

7月14日,烈日下的陆家嘴地区少有树荫遮挡,闷热灼人。而在国际汽车街道赛的施工现场,工人们正在抓紧时间干活。当记者小声问起那天事发的情况,工人们都称“当时不在现场”,“不知道情况”等。记者只得绕到东方明珠电视塔下,向门口的工作人员打听,才知道了事发点的具体位置。

这是位于赛车场西面看台后的一片空地,一家展览服务公司的工作人员正在布置。当知道记者的意图,工作人员说:“倒塌的帐篷已经被清理走了。”有人向记者指着不远处的十几顶临时帐篷说,倒塌的两个帐篷就跟它们差不多,样子还要大一点。

记者仔细看了一下,那些帐篷是用钢梁搭建起来的,下面用螺钉打在水泥地上加固,上面用白色的遮阳布撑开来。据了解,高劲设计公司是赛事临时场馆的施工单位,在大风中遇难的死者正是他们的员工。

据展馆设计师孙小姐称,当晚6点半左右,一阵狂风暴雨袭来。当时她与公司高级技工卢家怡及另一位设计总监躲进了一顶白色帐篷。看到周围的帐篷在狂风的袭击下一个个倒下,她与卢家怡两人又分头逃跑,正在这时,头顶上的棚子就倒下了,她的脚被压在铁杠下,接着就没了知觉。雨停后,消防队员赶来搜救,在帐篷底下约半米深的积水里摸到了一个人,后证实他就是卢家怡。

记者事后向东方医院了解,当晚6点45分左右,医院陆续接到伤亡人员共一死五伤。死者是因窒息死亡的,送到医院已告不治。其余5人均是腿部软组织损伤或手外伤,估计是受重物压迫所致。

在事发地的马路对面,上海银行大厦建筑工地的施工经理姚国平向记者描述了当天情况。从事建筑施工近40年的姚国平称,从来没有碰到过这么怪的风。当时,他人在临时活动房里,外面暴雨如注,狂风吹得连活动房的门也打不开,人根本走不出去。

姚国平告诉记者,事发前他们没有接到防风警报,只是事后听广播、看报纸才知道。这股风事先没有任何征兆,来得快,走得也无影,大约半小时左右风停雨止。据他估计,这是一股龙卷风带,是防也防不住的。

采访手记

关注5/7

如果说“半小时7人丧生”是一个让人动容的数字,那么“57”是一个同样值得关注的比例。经采访查对,7名丧生者中,5名是外地来沪打工人员。死因简略罗列如下:

长宁区新泾镇努力村:朱建荣,57岁,浙江萧山来沪打工,在其负责看守的民工简易工棚中被坍塌的房屋重压致命;

闵行区华漕镇侯家角村:两名安徽颍上来沪打工人员(姓名不详),据工友称一个20多岁,另一个30多岁,泥瓦工,在未完工的仓库顶棚砌顶时被狂风卷下坠地而亡;

嘉定区曹安路1618号:顾玲玲(女),30岁,浙江仙居来沪打工人员,在围墙下避雨时被忽然坍塌的墙体砸倒致死;青浦区朱家角镇康桥水乡小城建筑工地:文小琼(女),30岁,四川南充来沪打工人员,泥瓦工,在施工作业时被坍塌的墙体砸倒致死。

上海这场暴雨造成的灾害,引起了党中央、国务院的高度重视。温家宝总理特意打电话给上海市领导,代表党中央、国务院,对不幸遇难的上海市民表示哀悼。

然而,7名死者中,大多数却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上海市民”,他们中的有些人刚踏进上海才两三天,他们中的另一些人虽然已在上海工作多时,可在生前却从来没有享受过“上海市民”的任何待遇,甚至是连这个称呼。

或许,这确实只是一种偶然。然而,民工们日常生活的简陋与粗糙,却一点也不偶然。

仔细想来,我们从反应到躲避的这段极短的一两分钟时间恰恰决定了各自的命运:在劳作中的民工待反应过来,已来不及找到更佳的躲避方式。如果说“民工”也算一个大类的“工种”的话,那么这个“工种”的特征就是:居无定所,环境简陋,饭食恶劣,工作的地方最脏,最累,最危险,也最得不到保障。

城市需要大量这样的劳动力,于是他们来了,我们朝九晚五,他们不问寒暑,我们中的大部分人一周休息两天,他们则跟着不断完成与不断开始的活计而转动,休息意味着没有收入。7月12日那一天的白昼酷热非常,那些遭遇不幸的人们之所以反应不及是因为他们还在劳作着;假使暴风雨没来,那么也许会有人因为中暑而倒下。一名在24小时前就知道那天下午可能会有雷阵雨的民工说了实话:“到最后它下雨不下雨谁知道呢,别说不下雨,就是下个不太大的雨,能干也还得干呀。”

他们在脆弱而不全的环境中生存。笔者曾经访问过的民工聚居区,都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穿过满眼新开发不久的高档楼盘,景物渐渐荒芜,路面凹凸不平,道旁的房屋仿佛退后了一个时代,呼啸而过的十之八九是载货的重磅卡车,没有绿化,闷热的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粉尘颗粒。两旁分布着店铺和集贸市场,买卖双方都是外来人员;一排排的简易房和墙上用油漆书写着“拆”字的旧平房里住的大半是外乡人;所谓的“菜场”散发着腥臊之气,苍蝇蚊虫与油污黑水遍布其间,路面上尘土飞扬,柴油机喷吐黑烟。深入到“聚居区”中,电线在两年前就剪除了。在民工子弟小学念书的女儿已经习惯了在天黑之前做完功课。笔者采访时,正值一场雷雨酝酿,房间陷入昏暗,孩子未完成的功课只得留待清晨继续。笔者结识的一位民工子弟学校的小朋友,留给我的家庭地址是“三门路×号车棚”,她的母亲帮居民区看车棚,于是一家人就在车棚里安了家。

在城市的天空下,外来务工人员的工作环境与生活环境所获得的保障都微乎其微,因而,遭遇意外事件的机率虽然与市民无异,受到直接伤害的可能性却大大地增加。

即使是陷于险境,他们中的多数人也不会对自己的生命叫喊出更高的要价。侯家角村里的民工们因为终于可以搬离这个带来恐怖回忆的工地而展露多日来难得的笑容,他们惟一的期待是,“停工了三天,工钱能不能照给”。妻子在简易房坍塌事故中压成重伤的建筑工人杜横江提起老板来赞不绝口:出事当天晚上火速派车拉伤者到医院,又让会计驻守在医院随时开支票,至今已掏出不下三万元……问他,妻子康复后,他是不是还得跟老板干,他不假思索地回答:“那肯定!老板对我是大恩大德,怎么报也报不了的。”

民工们甚至对“57”这个比例也看得“理所当然”:“死的当然是民工,不是民工,难道还是在好房好屋里住的老板?要是死个把老板,那可就不得了啦。”

或许,“57”这个数字,的确纯粹是个偶然。可是,我们却不妨在这个数字的后面,加上一个追问,或者不妨把它视作是种提醒,是种警示:城市民工的日常劳动环境,城市民工的日常生活状态,我们足够关注了吗?

是偶然,可是……

位于北亚热带东亚季风盛行的地区,上海的夏季炎热多雨,一年129—136天的降水日有60%的雨量集中在5—9月的汛期,且这5个月的总降雨量均在100毫米以上。对于上海市民来说,这场为时仅半个多小时的大雷雨着实排不上“几十年一遇”的名号,纵然当时风疾雨大,不少市民都凭经验找到了立身之处,或悠然或

狼狈地等待雨停,第二天打开报纸时至多好奇一下有谁也在雨中出了洋相。然而,白纸黑字的消息却是:上海半个小时内死亡七人,伤者近百,停电十数起,塌房逾百间,交通工具与通讯信号不同程度地受阻。人们才回味过来:这场雨带来的损失比想像的要多得多。

“狂风暴雨肇祸……”媒体上这样说。

“天灾呀,谁碰上谁倒霉,又怎么躲得过?”心有余悸的目击者这样说。

“反思?无可反思,我们的应急措施已经做得相当到位了,善后工作做得没有一个人不满意,老天要刮风下雨又不是我们管得了的。”一位管辖范围内“出了事”的机关领导这样说。

“天灾呀!拣回了一条命,还有什么可说的……”病床上的伤者这样说。

如果死者也能说话,是否也会心甘情愿地认了这是“天灾”、认了命?

笔者一一探访过6个出事地点,了解了7个遇难者的死因,诚如官员与百姓所述,偶然因素占压倒性的多数:恰恰就是怪风在这里逗留,恰恰就是屋顶尚未完工,恰恰就是从这面墙下面经过,如此等等。

不错,灾难突如其来,我们甚至要在了解全部的后果之后才能断定那是一场灾难。

不错,偶然,确实只是种种的偶然因素凑在了一起,悲剧才真正来临。

但,当我们从电视画面,从媒体资料中了解到其他发达城市的抗灾、防灾、减灾的意识、水平和能力时,我们是否真的还觉得一切都无可反思呢?

在大自然面前,人类也许永远难言战胜灾害。但是,人类对付灾害的能力的每一步提高,都是从反思开始的。

“吹毛求疵”添动力

所谓现代社会,要求每个市民都有现代的公民意识。而被香港公共服务“宠坏”的香港市民,正是具有强烈的投诉意识和城市主人感意识,这才反过来确保了香港公共服务的高效高质吴焰:把上海“7·12”暴雨与香港“7·16”台风对比,看起来,在城市防灾应急体系上,上海还是有一定差距的。硬件不硬,软件不软。当然,这与内地整体经济社会发展水平有关,也与内地城市防灾体系建设严重滞后于城市经济、社会的快速发展的整体状况有关。事实上,我们采访的一些死者家属和伤者,他们对这次灾害中有关部门的责任,给予了相当宽容的理解,普遍认为政府该做的已经做了。孟舒:有这样善良、宽容的市民,确实令人感动。比较起来,港人就挑剔多了。此次台风袭港,我个人认为从应急反应到最后灾情结果,都相当不错,应该说,绝大部分市民是满意的。但还是有市民投诉。包括对天文台提前两个小时发出风暴预警,还有市民感到不满。有媒体在报道时,甚至用了“市民被天文台‘玩残’”的标题。有个别市民认为,天文台预警发得太晚,害得他们刚刚回到公司,就要再匆匆赶回家,挤车做“沙丁鱼”不说,还白白浪费了时间和金钱。吴焰:这是不是在吹毛求疵?孟舒:对于市民投诉,香港天文台高级科学主任莫庆炎倒是很及时回应解释:如果热带风暴未逼近香港而太早发出预警,反而会给香港造成不良后果。他们必须按照实际情况来决定发出预警的时间。吴焰:在上海采访时还发现这样一种现象:暴雨预警在层层传递过程中被逐渐“吞噬”,以至于警报传到末梢时,已经不“警”。气象部门首先对风力没有做到足够的强调(事后证明,风力是“7·12”灾情最大的“祸首”),接警后的一些相关部门,虽有所行动,但不自觉地作出了“从轻判断”。一位镇干部这样解释说:预警也不会完全准确,如果按最严重的可能性作出反应部署,说不定是白忙一场,损失更大。在香港,对信息作出选择、判断、部署时有没有标准?“度”又该如何掌握?孟舒:天文台的工作可以说是“在人世间办天上事”,拿捏发放台风警告的时间,可谓煞费思量,既要保证市民安全,又要避免社会运作陷入不必要的停顿。这次“圆规”过后,香港有报纸还专门就此话题发表议论,甚至刊发社评,认为应该尊重天文台按科学原则办事。不过,科学的预测也不可能完全准确。记得前几年,天文台挂出了8号风球,但是台风只与香港擦身而过。一场虚惊,媒体的大讨论,颇有炮轰天文台的味道,但最后的主流意见还是认为:人命关天。还有一次,天文台发出“红色暴雨”警告,按照规定,学校应该停课。但是,教育署可能与天文台沟通不够,发出通知时许多学生都已上学,令不少家长急忙赶到学校接孩子,造成比较混乱的场面。最后,教育署助理署长要为此向市民道歉。吴焰:我以为,市民善良、宽容,是城市管理者的幸,也是不幸;市民“吹毛求疵”,给城市管理者施加了压力,但也同时给城市的人文关怀、城市发展制造了动力。孟舒:对,我觉得最宝贵的是,不仅是官员有这种意识,市民也普遍有这种意识,还有就是传媒在不断向市民灌输这种观念。记得我从内地初来香港的时候,觉得港人有些大惊小怪,动不动就投诉,政府动辄得咎,报纸上电波中多是挑刺的言论和报道。慢慢地才明白,不是港人被“宠坏”了,是自己缺少现代城市意识,缺少公民精神。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和同事到大屿山玩。回来的时候,坐上了一辆刚从机场开出的大巴。原以为可以一路坐回市中心,谁知车上空位已不多,有同事只好被“罚站”。我们几位还无动于衷,坐一旁的一位香港乘客却“忍无可忍”,立即拨打巴士上的投诉电话,很不客气地质问对方:为什么巴士刚从机场出来就没有了座位?知不知道这样站到市区很辛苦?你们的巴士调度是不是有问题?那一刻,我对公共服务有了更深的理解:公共服务关系每位市民,每位市民都有责任监督公共服务的质量。忘了是谁说的,所谓现代社会,就是要求每位公民都有现代的意识。几年观察下来,我觉得,香港城市管理水平比较高,不仅仅是有一套行之有效的管理体制,不仅仅是有完整细致、各个部门相互配合的应变机制,市民和传媒的“吹毛求疵”精神也是很重要的因素(公共服务机构包括政府部门的负责人也确实颇有雅量)。

当然,这种“吹毛求疵”,不是谩骂,不是求全责备,而应该是爱之深责之切,应该是不平则鸣,而所提出的建议也应该是有建设性的。这种无所不在的监督,犹如公共服务体系的“看门狗”,确保了香港公共服务的高效高质,保持令人骄傲的世界一流水准。(吴越 沈文敏)

如果“7·12”暴雨降在香港

“历史不可能改写。7月12日上海的那场疾风暴雨,当然不可能改降到香港,但是,香港7月16日遭受5年以来最大的台风正面袭击,给了我们城市应对灾害天气的一个成功案例”

不见灾情见风情

台风“圆规”正面吹袭香港,天文台挂出8号风球。但是,香港并没有出现严重的灾情,水陆交通整体上比较顺畅,社会秩序良好,而大多数市民更乐得享受这个意外的“风雨”假期吴焰:7月12日上海的那场不到1小时的暴雨既非罕见,也非突然(气象部门已经提前预警),但竟致7人丧生,20余人受伤,以至于为了这场雨,温总理特地打来电话关心过问。我们的记者就此展开了调查,包括到事故现场,走访了不少环节。听到的普遍评价是:这次付出生命代价的遭遇,更像是“祸从天降”的“意外”。从主观方面的反应及对策看,基本上还是及时、全面、到位的,但也有值得进一步完善的地方,比如,以后在发布预警信息时,可以使发布渠道更加丰富,确保信息能让最需要接受的群体尽可能及时获悉。有人甚至说,天灾难免,意外难防,就是在纽约、东京、伦敦这些普遍被认为城市防灾体系较好的大都市里,生命、财产受损,也是很正常的事。孟舒,假如上海“7·12”暴雨发生在香港,你觉得后果会怎样呢?孟舒:不必“假如”。因为香港这几天已经遭遇了一场类似的风雨———台风“圆规”登陆。7月16日,台风“圆规”正面吹袭香港,并且罕见地在香港东部登陆。这是5年来,台风首次高速、正面吹袭香港。上一次是1999年,台风“约克”掠过香港著名的青马大桥上空。吴焰:北京“7·10”暴雨也是“5年一遇”。孟舒:当天早上11点45分,香港的天文台挂出8号风球———发出8号东北烈风或暴风信号。“圆规”袭港期间,天文台测得的最大阵风速度为时速106公里。整个香港不时有狂风大雨,天文台还在下午5时发出黄色暴雨警告。吴焰:香港的损失情况怎样呢?孟舒:“圆规”吹袭香港7个小时,影响只算轻微———除了海陆空交通服务略受影响,期间并没有出现大的灾情和重大事故。香港医院管理局公布,风暴期间共有12名市民受伤,3人需要留院治疗,但伤势稳定。倒是市民对手机一时间严重“塞车”牢骚满腹。

还有一类“损失”。根据香港的规定,8号风球一悬挂,金融市场就要停止营业。当天港股在中午12点休市,银行和金市也都暂停营业。港府200亿港元债券的零售部分,原定当天截止认购,也因为这场大风而推迟。吴焰:看起来,这次台风袭港可谓有惊无险。孟舒:不仅如此,从另外一个角度说,台风还为市民带来了乐趣———多了半天“打风假”。加上正好是星期五,不少市民轻松地享受了一个快乐周末。有外国朋友说,风球令这个节奏紧张的城市有时间做一次深呼吸。闹市区的卡拉OK生意兴隆,涌入一批批的白领客———办公室的同事们成帮结队地来唱歌。电影院外同样人头汹涌,多场电影爆满,刚上映的《十面埋伏》和《哈利波特3》最多观众捧场。不少餐厅也都人满为患。风雨之中,虽然不乏伞仰人翻的狼狈场面,却也不少有情有趣的镜头。当天晚上,香港两家电视台晚间新闻的头条都是“风闻”,但焦点不是灾情,而是“风情”———用镜头向观众展示了一幕幕风雨中的浮世绘。次日的南华早报,头版头条是一幅大照片,一家三口温馨地走在沙滩上,而背后巨浪滔天……此情此景令人过目难忘。

应变自如显从容

香港这次没有出现严重灾情,市民能够偷得半日闲,其关键是天文台提前两个小时发出强风预报。各个机构都有一套应变措施,相互配合,保证社会运作正常,这是一个城市成熟的表现吴焰:一边是悬挂着8号风球,一边是市民偷得浮生半日闲,享受快乐假期。这是因为香港人历经风雨多了,习惯并且善于“与风雨共舞”,还是有其他什么因素?孟舒:港人心态轻松,城市节奏从容,与这座城市的应变得体有直接关系。被舆论和公众广为赞许的,就是天文台“未风绸缪”的预报机制。从时间上倒推,台风“圆规”于16日15时左右登陆香港,天文台早在3个多小时前,即11时45分正式悬挂8号风球;5个多小时前,即当天早上9时45分,已提前向市民预报“今日可能悬挂8号风球”。更早,台风袭港的前一天晚上,市民多被打了“预防针”。15日晚我回住处时,管理处已在大堂树起指示牌,告知住客天文台已挂出了一号风球。次日一早下楼发现,指示牌上已改为3号风球。天文台提前、而且及时连续地发布风向动态,不仅使市民有充分的时间获知信息,安排当日工作生活,也使其他相关部门的应急有了提前的时间量。吴焰:这一方面反映了天文台的预报能力,另一方面也体现了预报机制的“以人为本”,强调其行之有效。那么,天文台发出预警后,其他公共服务机构如何采取措施应变呢?孟舒:预警就是命令,11时45分正式挂出8号风球后,全港停工停学,股市停市,商场关门,上班一族立即匆匆撤离。因早已预判到大批上班族会急着乘搭各种交通工具回家,各公共交通服务机构立即加强服务,地铁加密班次,两分钟一班;由港岛开往离岛的渡轮则每15分钟一班,加快疏导人流。运输署随即启动紧急事故交通协调中心,全面监察公共交通及道路状况。机场管理局为了防范航空运输出现混乱,当天清晨启动紧急应变中心,监察风暴对机场运作的影响。包括航空公司、地勤公司和警方的人员,共有50人左右驻守在中心内。另外,160人组成的乘客关顾小组成员全天候命,一旦有大批乘客滞留机场,他们即会出动,采取向乘客派发应急物资等紧急措施。教育统筹局在宣布所有学校停学的同时,要求学校采取应变措施,要在安全的情况下才能安排学生回家。期间,所有的考试和升中注册程序全部延期。吴焰:在城市里,总有一些群体处于弱势,他们或居住条件较差,或工作环境较糟。比如民工,暴雨来前,他们多在户外施工,别说不大可能通过电视、广播抑或上级部门收到通知;就算知道,又能怎样呢?他们的工棚,不要说似高楼大厦般坚固,甚至很多还是危棚,这就注定风雨飘摇时,住所难成为他们的“避风港”,他们也因而成为“最易受伤害的人”。工棚要造成大厦一样坚固,不可能也无必要,但是,如何为他们,以及比他们更弱势的、如在城市乞讨的流浪人员,给予特别的关照,似乎是个难题。不少人觉得客观困难太多,有心无力。孟舒:除了客观条件制约,可能也有一个观念问题。为什么这么说?因为从技术的、社会的角度,解决弱势群体的“避风港”,是可以做到的,而且根本不需让他们居住在高楼大厦里。香港的做法是,在各区都建有一些抗灾性强的临时庇护站,像这次“圆规”袭港,民政事务总署就开放各区庇护站为有需要的市民提供容身之处,并供应热水和快餐面。这次风暴期间,共有276名市民入住。只要出现恶劣天气,不管降温还是高温,民政事务总署都会开放临时庇护站,提供相应的服务。总之,各个机构各司其责,又相互配合,维持了良好的社会秩序,把风暴对社会的影响减到最少。10点钟开始疏散,到11点左右,中环交易广场的巴士总站已经没有了人龙,而路面交通也保持顺畅。这充分显示出香港在城市管理方面的成熟。 (孟舒 吴焰)

香港的天气预警(小资料)

内地负责预报天气的是气象局,香港则是天文台。天文台为市民发出的天气警告多达20种,包括大风、暴雨、寒冷和炎热等。其中,以大风警告最多,其排列办法和内地不同,并不是从1号、2号一直到10号这样排上去。根据香港天文台的资料,在大风警告中,1号为戒备信号,当热带气旋集结于香港800公里的范围内就开始悬挂;接着是3号“强风信号”,预计维多利亚港内的强风持续风力达每小时41至62公里;再下来就是8号风球,持续风力达每小时63至117公里,根据风向的不同,它又细分为东北烈风、西北烈风等4种;9号为烈风或暴风增强信号;而10号则为飓风信号。香港劳工处专门制订了“台风或暴雨警告下的工作守则”。他们提醒雇主,当天气情况恶化和公共交通工具即将暂停服务时,应慎重考虑尽快让所有非必要人员提早下班。一般来说,当天文台悬挂8号风球,雇主应根据雇员的个人情况、天气及道路交通等情况,酌情决定应否让雇员提早下班。有时,考虑到员工的安全,雇主可以在工作地点安排适当的地方给员工暂避风雨。至于学校方面,则由教育署根据有关指引决定是否停课。

人民网- 华东新闻2004年07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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