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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共暴行观察:金钟:赵紫阳怎样从革命者变成良心犯

2013年03月28日 综合新闻 ⁄ 共 5316字 ⁄ 字号 暂无评论

乔海明 转自 博讯新闻网

这是一个星期天,纽约特别冷。下午,应邀去法拉盛出席大纪元时报「九评共产党」研讨会,我讲的题目是共产党如何用暴力维持统治。回应九评之一的「杀人历史」。最后我告诉与会者:苏共KGB一九九零年承认一九一七年十月革命以来七十三年处死三百五十万人,而沙俄一八二六至一九零五,八十年间处死的政治犯只有八百九十四人。我访问过台湾法务部,他们告诉我,台湾一九五零至一九九二年,执行死刑共四百七十二人,加上军法处决的「匪谍」案犯约二千人,总共二千五百人,不到中共杀人数的万分之一。赵紫阳的生死捏在他们手中研讨会结束,下午六点,天已全黑,不料正是此刻,赵紫阳的心脏停止了跳动。那正是北京时间一月十七日早上七点。回到家,香港电话不断,告诉我这惊人的噩耗。

一个星期前,香港东方日报头版头条隆重报导「赵紫阳逝世」,我们特地发表新闻稿,报导李锐十二月三十日在北京医院探望赵紫阳的详情,加上官方的辟谣,更使我相信赵的健康并无危险。现在看来,东方日报虽然误报,但暗示中共高层对赵的病情危殆,早已掌握,他们需要香港的亲中媒体透露一下。然而不知秘密运作的极权机器,何处发生了故障,而使「东方」摆了一个大乌龙……江泽民、胡锦涛、曾庆红无疑每天都在密室中审阅赵的病情简报,赵的生死捏在他们手中。

三十五年前毛在中南海和他的副手周恩来不也是这样审阅刘少奇、彭德怀的病情报告吗?刘、彭惨死在高度隔离的病房中,难道毛周不知情?绝不可能。女作家刘真在一九九一年二月写给本刊的采访录《彭德怀死前秘闻》,至今令我不忍卒读,这位为毛打天下的元帅被红卫兵毒打成残后,禁闭中只能把一床被子撕成碎片发泄心中愤恨,江青还在骂他老不死。读者们可曾留意到李锐看望赵紫阳的一个细节:赵的病房号码是「九一一」,究竟偶合还是有意安排?不知道。但世人都知道「九一一」在纽约世贸灾难之后意味着甚么。江泽民、胡锦涛当然比毛泽东仁慈多了,但是,把一位前国家主席和一位前总书记不经法律程序禁闭到死,在本质上有何区别?

一月十七日,通宵达旦,没有合眼。上网,看资料,寻思。我沉吟着一句名言:「革命吃掉自己的儿女」。凝视赵紫阳的遗照,我想……居然关到死!这是什么时代?回到了文革?对赵紫阳已是敌我矛盾处理五年前,我们正在出版《共产中国五十年》,李慎之先生也有感而发,写了一篇传诵一时的大作《风雨苍黄五十年》,和我们不约而同回顾中共五十年的大灾难,其文发表在本刊的第一个标题就是「革命吃掉自己的儿女」,他说这是一条「残酷的真理」。此言原出不详,希腊神话中也有吃自己儿女的故事。寓意却很清楚,那是指一种十分可怕,不可遏制的事。以这句话形容共产革命的残酷,是很贴切的。在大纪元研讨会上,我试图解释共产暴力的来源,提到毛把列宁、斯大林叫做「两把刀子」,也提到恩格斯和赫鲁晓夫的修正,「议会道路」遭毛共批斗。我在苏共瓦解时曾引证过西方学者的分析,苏共在俄国社会经济极为薄弱的基础上发动社会主义革命,必然要以一系列非常规的强制性的措施去证明社会主义的优越性,建立其合法性,暴力就自然成为他们夺取政权和维持政权的不二法门。

如果苏共的试验失败了,那么中共试验的失败就更为严重更为荒谬,李慎之文章直指「五十年的大耻辱大灾难的罪魁祸首明明是毛泽东,但一切罪过却轻轻地推到林彪四人帮头上。」他们既然不敢不愿批毛,毛的毒性基因自然代代遗传在江胡身上,处理赵紫阳便是一例,十四大确认的赵的罪名「支持动乱,分裂党」,依据分明只是党内不同意见而已,这样的定性和无限期软禁,说明从邓到江、胡的思维与决策仍是毛的「把人民内部矛盾当作敌我矛盾」,以反党反革命定罪。赵已划入敌营,必然难逃被专政的命运。何况赵的命运已与八九民运连在一起,他们害怕「反革命暴乱」被平反,虽然中国人大九七年取消了反革命罪。

革命成功后开始吃自己的儿女鲁迅说,翻开中国历史,满纸都是「吃人」二字,那是文学家的激愤之词;大饥荒中母亲吃掉自己的孩子(乌克兰二十年代和中国六十年代初都发生过),那是罕见的历史惨案,但是二十世纪共产革命吃掉它的儿女千千万万,却是血淋淋的、铁的定律。自从苏共二十大揭露斯大林大清洗滥杀无辜的暴行后,我们都以为中共为其历史清名计应该引此为训,哪知独夫毛泽东变本加厉,一场反右专政一百余万人(官方只宣称五十五万),一场大跃进造成大饥荒,饿死三千万人,最后还来一场文革,害死不下二百万人。如果说,建国初期杀人的屠刀指向主要是中共宣布的革命对象,那么,五六年以后打击、摧残和肉体消灭的对象,已变成善良的知识份子、可怜无靠的农民与偶有异议的党内人士,他们都是打着自由民主旗号的革命哺育的儿女。

革命吃掉了这么多人,那吃人不吐骨头、杀人不眨眼的混世魔王毛泽东,秉承的何止「马克思加秦始皇」,至少还有斯大林加希特勒,王友琴说毛已犯了「群体灭绝罪」,毫不夸张。他那井冈山以来的土匪习气和流氓性格,在北京占山为王之后,杀人放火披着王朝的合法外衣更加肆无忌惮,毛甚至厚颜无耻到如此地步,五七年反右时竟宣称,可以把他奉为民族英雄的鲁迅送进监狱,如果鲁迅不闭嘴的话。

共产革命从它信奉暴力「打碎资产阶级国家机器」的原教旨,堕落到建立政权之后,把国家机器变成绞肉机,大规模屠杀人民、朋友和同志,只能说明以「美丽新世界」为号召的赤色革命是比黑死病更可怕的瘟疫,比吞噬苏门答腊更恐怖的海啸,是二十世纪人类最大的恶梦。遗憾的是这场瘟疫还在中国蔓延,红色恐怖还笼罩在十三亿人头上。苏联在清除贝利亚之后已经实现了党内斗争不再令失败者付出生命代价,但中共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还敢于将一位不同政见的前领袖关押至死,无视他已是八十五岁多病在身的状况。江泽民、胡锦涛不愧为毛的徒子徒孙。

赵的一生是许多革命者的缩影赵紫阳成为中共献给新世纪的第一个祭品,他的一生是许多人投身共产革命的缩影,留下从狂热、反省到觉醒的斑斑痕迹。我在文革中期就听说过赵紫阳「大义灭亲」的故事,他是林彪事件后最早复出的「走资派」之一。赵父赵文斌曾是河南濮阳地区的士绅人家,抗日时期亦曾协助过共产党,但在中共得势后以「大地主」成份被处决。当时,赵紫阳任濮阳地委副书记,他没有对父之被杀表示异议。此事八八年出版的《赵紫阳传》记载过,赵在土改时支持农民杀地主。九七年三月港台传媒热炒的一封未经证实的「赵紫阳上书」中,赵提到「他很遗憾没有尽力去挽救父亲和其他许多罪不致死者的生命。」

其后,赵调任广东,作为陶铸的得力副手,在广东土改和肃反中执行一条极左的「村村流血、户户斗争」路线,导致数以千计的地主自杀、被杀,在反地方主义运动中陶铸也迫害了许多地方干部。在大跃进时期,赵紫阳有一个五九年一月给中央的报告,称农民有大量粮食,所谓粮食紧张是生产队瞒产造成,要求处分甚至法办瞒产干部。此报告经毛圈阅批发全国,在各地展开瞒产斗争,强行征购粮食。这是造成大饥荒的重要原因之一。

以上是有案可查的赵紫阳在毛时代的部份记录。可以看到赵从一九三八年入党到一九五九年四十岁,这阶段,他是共产党暴力革命与专政的参与者,拥护者,既有剥削阶级出身的原罪烙印,也有知识青年的左倾狂热,这段历史今天少被提起,那是因为五十年代的共产风暴卷入者实在不可数计。(司马璐先生最近说:做过共产党的人,都是有罪的。而中国人的道德观往往是看重晚节,既往不咎。)两大浩劫后登上权力高峰在大饥荒后至文革末期的长达十年中,赵执行农村的让步政策。文革初期也遭到冲击,下放劳动,直到他在四川省委书记任内,迎接文革的结束。这是赵的一个反省期,也是胡耀邦赵紫阳为代表的中共第二代政治上的成熟期。他们亲历了惨烈的两大浩劫:大跃进与文革,相信这批三八式干部目睹与亲身感受的痛苦与屈辱,祸国殃民,不会亚于抗日与内战的记忆,伤亡名单都挂在革命阵营内部,那是千真万确的事。胡赵一代人,不像毛邓第一代属于共产原教主义信徒,也不像江泽民李鹏第三代为大潮裹挟成为革命的食利者,他们是在民族危亡深重的时刻投身革命的,因而有较多的忧患意识,而建国后在第一线工作的经验,使他们对国情民情更为贴近,因而,我们看到:赵紫阳在广东下令不准边防对逃港的饥民开枪;赵在处理李一哲大字报时,指示允许被批者答辩;赵在四川主张对异见青年不要动辄抓人……文革结束后,很短时间,他就赢得了「要吃粮,找紫阳」的功名。

一九八九年五月,赵紫阳和戈尔巴乔夫会谈时,特别强调「邓是第一代,他是第二代」,寓有深意。可是江泽民当权之后,竟然在党章和正式文献中,以邓小平取代胡赵为第二代,企图从历史上抹去胡耀邦赵紫阳之名。

一九七八年赵上调中央,直至一九八九年六四事件中下台,这是赵紫阳的黄金时期。这时赵已年届六十,他以一位政治家的干练,城府与远见接任这个刚从毛独裁废墟上苏醒过来的十亿人口的大国总理,胡耀邦被罢黜后,又出任党魁和军委二把手,获得元老邓小平的信任,大权在手,仍然务实,进退有度,不尚矫饰。不仅在他熟悉的经济领域,大破计划经济,大立市场经济,引进外资,把国民经济导向全球化与西方国家接轨,而且,接手主持政治改革,参与大国外交,显示令人瞩目的胆识与魄力。改变了中共领导人狭隘刻板的小农形象。从政改蓝图走向光荣的孤立作为一名独立的评论员,整个八十年代,赵紫阳自然是我观察的重要对象。曾经撰写过不少批评性的评论,包括评十三大是「赵紫阳一言堂大会」和一九八八年在香港得到呼应的赵派新权威主义的鼓吹,多次接触过赵系的海外说客何维凌。最近香港记者来电访问,请我盖棺论定赵的功过,我说功劳,主要两点,一是今日中国在经贸上的成就,都是源于赵执政时奠定的基础,二是八九民运中支持学生反对镇压,可以名留青史。「过」的方面,我只就香港问题谈一点看法。我说,胡耀邦在香港问题上很左,他对一国两制不以为然,所以,邓小平不要他参与香港决策。赵紫阳和英国签署了香港回归协议,他对香港民意也不甚了解,更不可能尊重香港多数市民主张「维持现状」,不接受九七回归中国的意愿。写出这一点不是苛求赵紫阳,而是说明胡赵虽在八十年代领导中国的进步潮流,但他们仍是那个尚未蜕变的极权体制的掌权人,受制于体制的正统。

了解他们的局限性,也可反衬出赵紫阳后期行为的高尚与可贵,那是一个三部曲:政治改革───六四不屈───死不低头。

赵紫阳主导的政治改革可谓昙花一现,被六四风暴所推倒。引起我的兴趣,与政治学者吴国光有关。九七年邓死后,赵复出之声流传(开放杂志亦有推波助澜),我对正在香港中大任教的吴国光博士做了一个八页篇幅的专访,请他详谈在「政改办」两年半工作对赵的印象与了解。后来他出版《赵紫阳与政治改革》一书,公开了许多当年的内部资料,在去年赵八五寿辰时,我细读并写成「赵紫阳政改启示录」发表。这个过程使我得出了「赵的思维、胆略乃至风格已相当接近戈尔巴乔夫」的结论,我深信,如果不是邓陈老人帮垂廉听政,文革后的中国历史一定会重写。透过那些生动翔实的文字记录,我领略到赵的思想魅力。例如八六学潮后,他对比中外选举评论道:

「我们的真民主搞得很假,人家假民主搞得很真。假民主搞得很民主,真民主搞得不民主。」───这是中共领导人中不可想像的睿智、坦率和精采。赵善于学习,对西方和第三世界政体的兴趣与熟悉令人印象深刻。赵主持的政改在党政分开、差额选举、公务员制度等方面的突破性贡献,六四后也不未能全盘推翻。

只有了解赵在政改中的抱负与步骤,才可以理解他为甚么敢于力排众议反对镇压学运,不惜放弃权位与安危,面对光荣的孤立。那岂只是「良心发现」,而是具有现代理性的深层底气之所为,正是这股底气支持他软禁十五年不认错,不低头。后来戈尔巴乔夫回忆录证实,赵甚至已在考虑多党制的必要性。据说老军头王震曾骂赵与共产党有「杀父之仇」,那实在是低估了赵的思想境界。赵从他的权力顶峰登上另一座中共破记录的人格顶峰,把周恩来、邓小平之流甩在山下。让我们也不难领悟提到戈尔巴乔夫便那样咬牙切齿的胡锦涛,为甚么一月十七日之后,才给赵以「自由」!

开放杂志与赵紫阳有过沟通出于对中共政治转型的思考,我们在邓小平去世到中共十五大前后,曾透过私人管道和赵紫阳先生有过一些沟通,开放杂志发表过不止一篇来自富强胡同六号的独家报导、照片和赵给十五大的信及给友人的题字影印件。赵可以看到《开放》,我们也向他表达过外面的敬意,我还特地致函建议他写回忆录,设想他可以像被罢黜的赫鲁晓夫一样写一部轰动世界的书。现在看来,这是过于奢望了。去年底,李锐先生去看望他时,他特别对宗凤鸣和杨继绳的书出版表示欣慰(二书记载他口述对八九事件的看法与证词)。一直和父亲住在一起的女儿王雁南最近说到赵紫阳:

「他该说的都说了,他该做的都做了,他已完成了他一生的事情。」赵没有留下遗言,悄然离去。

赵紫阳的一生献给了中共二十世纪那场惨烈无比的革命,他从血与火的斯杀和险恶的权力斗争中走向人道主义,寻求自由民主的真价值,最后,成为红色中国的一名良心犯,被他投身六十五年的党视为不共戴天的仇敌而置于死地。革命之子被革命吞噬。他完成了他的人生,他留下了中共史上绝无仅有的一章。让我用大陆老作家何家栋的一段话结束这篇悼念文章:「革命是自由的儿女,但却是专制主义的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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